烛火在案头跳得厉害,将林羽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忽明忽暗如风中残烛。他捏着隐者送来的密信,指尖几乎要戳穿那张泛黄的纸——信上墨迹未干的字迹,像一道道血痕:漠北骑兵已过鹰嘴崖,与旧朝余孽在黑风寨会师,新兵营里日夜传出操练声,刀枪碰撞声能传到三里外的驿站。
“大人,苏烈将军回来了!”帐外传来亲兵的通报,话音未落,一道铁塔似的身影已撞开帐帘,裹挟着塞外的寒风扑进来。
苏烈摘下沾满尘土的头盔,露出被风沙吹得干裂的脸,单膝跪地时甲胄撞出沉闷的响:“大人,黑风寨已囤兵八千,旧朝的李虎和漠北的巴特尔结了盟,说要在正月十五踏平长安,给那废太子庆生!”
帐内骤然死寂,只有烛花爆开的轻响。杨修的折扇“啪”地合上,脸色发白:“八千?加上漠北的骑兵,怕是过万了!咱们边境守军满打满算才五千,这仗怎么打?”
“怎么打?用命打!”苏烈猛地拍向地面,积雪从他靴底抖落,“末将愿带三千锐士守鹰嘴崖,就是拼到最后一人,也绝不让他们前进一步!”
林羽抬手按住他的肩,掌心触及之处,能感受到对方肌肉紧绷如拉满的弓。他转向案上的舆图,指尖重重点在黑风寨与长安之间的咽喉要道——野狼谷。
“鹰嘴崖地势险,却容不下太多人,守不住。”他声音低沉,目光扫过帐内众人,“但野狼谷不同,谷口宽三丈,谷内却只有丈许,正好设伏。”
“设伏?”杨修凑近细看,“可谷里都是碎石,藏不住太多人……”
“不用藏。”林羽冷笑一声,从案底抽出张羊皮卷,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机关图,“让工兵营连夜赶工,在谷内埋三百个踏弩,再把两侧崖壁的碎石凿松,用铁链拴住——等他们进来,就给他们放场‘石头雨’。”
苏烈眼睛一亮,猛地起身:“末将这就去安排!”
“等等。”林羽叫住他,递过个沉甸甸的布包,“这里是三十斤火药,让弟兄们藏在谷尾的石缝里。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别用。”
苏烈接过布包,指尖触到冰凉的铁皮,重重点头:“末将明白!”
帐外风雪渐大,隐者带着个裹着貂裘的汉子走进来。那汉子腰间悬着柄弯刀,鼻梁高挺,正是漠北王庭的细作——三日前被隐者的人擒获,审了三天三夜,终于松了口。
“林大人,”汉子操着生硬的汉话,眼神却亮得惊人,“巴特尔是借兵给李虎,不是真心结盟。他想要的,是您手里的盐铁互市文书。”
林羽挑眉:“哦?那你觉得,我该信你吗?”
汉子突然解下弯刀,重重放在案上:“我儿子在长安学堂读书,您要是信我,我能让巴特尔的骑兵在开战那日‘误’了时辰。”他从怀里掏出块狼形玉佩,“这是王庭的信物,您派人拿着它去见巴特尔,就说……盐铁互市可以谈,但他得先‘借’我三千匹战马。”
隐者在一旁低声道:“查过了,他儿子确实在城南学堂,成绩还不错。”
林羽拿起玉佩,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狼牙纹路。帐外传来马蹄声,是派往周边藩国的使者回来了,为首的使者浑身是雪,却难掩喜色:“大人!西域诸国愿出兵相助,乌孙王说,三日后就派五千骑兵到长安!”
“好!”林羽猛地起身,玄铁剑在鞘中嗡鸣,“传我令,工兵营随苏烈去野狼谷,步兵营加固长安城墙,骑兵营备好马料——告诉弟兄们,今年的年夜饭,咱们在黑风寨吃!”
苏烈领命而去,甲胄碰撞声在风雪中格外清晰。隐者望着他的背影,忽然道:“李虎在新兵营里安了不少死士,怕是会有小动作。”
“让柳三娘的人盯紧些。”林羽将玉佩收好,“咱们要的不是死士的命,是他们嘴里的消息。”
夜深时,林羽独自登上城楼。风雪拍打着他的披风,远处的军营灯火如星,在黑暗中连成一片。他想起苏烈临行前的眼神,想起那漠北汉子提到儿子时的温柔,想起学堂里孩童们朗朗的读书声。
“正月十五……”他低声自语,剑穗在风中猎猎作响,“正好,该让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见见长安的烟火。”
城下突然传来喧哗,是运送粮草的车队到了,百姓们自发提着灯笼去帮忙,火光在雪地里蜿蜒如火龙。林羽握紧腰间的剑,转身下城时,脚步踏在积雪上,沉稳如钟——他知道,这场仗不好打,但身后有长安,有那些提着灯笼的百姓,他便无路可退。
风雪更大了,却吹不散城楼上那面迎风招展的义军大旗,红得像团不灭的火,映着漫天飞雪,烧得整个夜空都暖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