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中回来后,婉儿的心头仿佛被压了一块巨石。
权力顶峰的肮脏和残酷,远非普通小民所能想象。
永泰公主的眼神在她脑海中总也挥之不去。
这次宫廷之行,让婉儿不禁对下一步的行动有了更审慎的思考。
扳倒李涣成绝非易事,需要天保皇帝的决断,还需要听风吟的支持,甚至还需要江湖中人的配合。
这件事的每一步都将如履薄冰,需要格外谨慎,一着不慎便满盘皆输。
此刻,婉儿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不禁自问:“我这次回京的选择到底对不对呢?”
心烦意乱之际,她索性在医馆内各处走动一番,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此时,白玉堂里病患依然往来不绝,坐诊的大夫们也都按分科给病人诊治。
周慎行和陈明远带着伙计们抓药,煎药。
阿苦则领着几名护工穿梭于药房和病房之间。
整个白玉堂医馆没有一个闲人,一切都运行正常。
婉儿知道,这一切都是她进行下一步行动的底气。
正自低头思忖时,周慎行从门外进来。
他拍了拍肩上的尘土,走到婉儿身边,低声道:“婉儿,门外来了一些草原上的人,领头的是个年轻汉子,指名要见你。”
他眉头微蹙,带着几分疑虑:“我看那些人,不像寻常商贾,便没敢应。”
听到“草原”二字,婉儿眉毛顿时一挑,抬眼道:“哦?那快请他们到后院说话。”
“婉儿,我怕……”周慎行人如其名,显得小心谨慎。
“没事的,你去请就是,我自有主张。”婉儿笑道。
见婉儿坚持,周慎行只得去请。
趁这当口,婉儿也不动声色地往后院去。
后院僻静,晾晒的药材在日光照耀下散发着苦涩的清香。
那领头之人被周慎行领了进来,头上戴着斗笠。
见面后,他将斗笠摘下,露出了一张轮廓分明,且带着风霜之色的黝黑脸庞。
见到那人,婉儿感到有些眼熟,但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他。
他见婉儿发愣,便右手抚胸,躬身行了一个草原风格的礼节,用低沉的声音道:“周神医,雄鹰部落巴图冒昧前来打扰!”
闻言,婉儿眼中不禁掠过一丝讶异。
那一丝讶异随即又转化为浅浅的笑意:“啊!是巴图少爷,你怎么来了?快快请坐,快……”
雄鹰部落少主巴图的出现,让她一下子将记忆拉回了那片位于大悦国西南部的大草原。
“你的父王阿尔坦可汗还好吧?”婉儿欣喜地问道。
“父汗一向都好,他也让我给周神医带好!”巴图憨厚地笑道。
寺儿过来奉上茶水,然后笑着和巴图打招呼:“巴图少爷好,你不会是大老远来看病吧?”
巴图哈哈一笑道:“哪里的话?上次周神医的救命之恩还没报答呢!怎能再来麻烦?这次……我是专门来答谢周神医的。”
婉儿正要说句客气话,却见巴图探身向门外喊道:“抬进来吧!”
说话间,几个草原汉子将几口木箱抬了进来,从汉子吃力的表情看,那些木箱很沉。
婉儿的目光扫过那几个沉甸甸的木箱,客气道:“巴图少爷何必客气?这么大老远的路,还给我送这些……”
巴图笑道:“又不是什么金银财宝,不过是一些草原特有的药材,疗伤解毒很有奇效,送给神医您聊表心意。”
一听是药材,婉儿不禁高兴的笑道:“既是药材,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咯。”
说着,她吩咐寺儿去喊人来将药箱搬入药库。
寺儿去后,巴图忽然声音压低道:“另外,父汗还让我捎给你一个消息。”
婉儿神色一凛道:“什么消息?巴图少爷请讲。”
巴图朝外看了看,然后低声道:“这些日子,我们的草原上已连续去了好几拨大悦客商,他们只收购强壮马匹,而且收购数量极大,却极少讨价还价。”
婉儿端着茶盏的手定住了:“收购马匹,还不还价?”
巴图点了点头:“因此汗父觉得蹊跷,便用重金收买了他们之中的一个人,据那人讲,这些马匹将被分批送往北疆。”
“北疆?”婉儿又是一惊。
她缓缓放下茶盏,心里暗自思忖:“莫非与边军,甚至与李涣成有关?”
稍顿了顿,婉儿又问他:“你们可见过与商队接头之人?”
巴图点头:“领头的是个白净面皮的汉子,操一口京城口音,他们平时都称他为刘大公子。”
“刘珩?”婉儿心中一动。
只因在她所认识的所有人里,被称为刘大公子,且操着一口京城口音的只有刘珩。
她想起在恶狼谷一战中,刘珩是唯一被逃脱的人,那次战役之后,她因没能除掉他而惋惜了好久。
刘珩是金器失窃案中被通缉的要犯,他因此无法回京,便一直在西南边境一带流窜,这一点也与接头之人的情况符合。
这么一想,婉儿彻底认定那人就是刘珩无疑。
她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对巴图郑重道:“巴图少爷,你带来的这个消息至关重要,我在此向你和你父汗致谢了。”
巴图摆摆手,憨憨一笑:“周神医不必客气,父汗还说了,若周神医有用得着我们雄鹰部落的地方就尽管开口,我们绝不推辞。”
“我会的!”婉儿深沉道。
巴图一抱拳,神色显得肃然:“周神医,就这么说定了!巴图先告辞!”
送走巴图后,婉儿独自在院中来回踱步。
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院落边缘。
“巴图今日带来的消息必须立刻传递出去。”婉儿紧张的思忖着。
“听风吟?”她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他。
只因她晓得,只要他得到消息,皇帝也肯定就知道了。
不过,她仍有些顾虑:
“听风吟所负责的铜雀组织或许正被李涣成严密监视,传给他会不会打草惊蛇?”
“趁明天入宫给长安公主授课时传给贤妃,再由她传给皇帝?”
“不行,万一贤妃走露消息怎么办?”
宫中李涣成的耳目众多,这一点婉儿深有体会。
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她决定写一封密信,然后派武断趁夜深时送去听风吟府上。
“就这么办!”婉儿右手砸向左掌心。
于是,她转身快步走向书房,铺开了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