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砰”地一声就被推开,沈知昱冲了出来,脸色紧绷,眉心拧成一个结,一脸紧张地盯着她:“宁宁,怎么样?搞定了没?村里人怎么说?王春花有没有翻供?”
苏清芷点点头,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差不多了。证据也清楚了,大伙儿都看见了。就差玥玥去队里挣工分,把欠我爸的那些账补上,这事就算彻底了结。”
沈知昱一怔,眉头皱得更深,正要开口问细节,何在舟在一旁赶紧把来龙去脉全说了,从王春花替苏玥玥顶罪,到她当众哭诉、声泪俱下,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
听完,沈知昱眉毛一挑,嘴角微微抽了抽,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啧,王春花倒是真舍得为亲闺女豁出去,连名声都不要了,脸皮撕下来都能当砖头使。真是亲妈才有的狠劲儿。”
他瞄了眼苏清芷,想起从前这女人是怎么对待她的——动不动就骂她是灾星,克死亲爹,吃饭多一口都嫌她浪费,连件新衣裳都不肯给。
呵,一个天,一个地,对待两个女儿的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
苏清芷也觉得奇怪,低声喃喃:“她那么小气的人,连一根针都要计较,居然愿意替玥玥背锅?连骂名都肯担?”
她眉头微蹙,眼中掠过一丝疑虑。
但转念一想,王春花对苏玥玥的偏爱,从没遮掩过,几乎是写在脸上的。
可那又怎样?
村里人又不是聋的瞎的。
谁动的手,谁装的可怜,谁在背后煽风点火,谁又在暗中算计,大家心里门儿清。
流言传得快,真相也藏不住太久。
但苏清芷清楚,苏玥玥绝不会停手。
她太了解那个“妹妹”了——表面乖巧,实则心机深沉,手段狠辣。
这件事,不过是她计划中的一环,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头。
“妈,大哥去县里都一天了,怎么还不回?”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幕如同墨汁一般倾泻而下,笼罩着整个村庄。
远处山头的轮廓渐渐模糊,村道上的土路也被黑暗吞噬,唯有几户人家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
苏亦岑从早上出发,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见着,苏清芷坐在门槛上,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似的,七上八下地跳个不停。
“何在舟。”
沈知昱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他正靠在墙边抽烟,火星在昏暗中忽明忽暗,映出他冷峻的侧脸。
“我去接。”
何在舟几乎是在沈知昱话音未落的瞬间就站起身来,语气干脆利落,不带一丝迟疑。
他连外套都没来得及披,人就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门,脚步踏在院中的碎石路上,发出急促的“哒哒”声。
苏清芷猛地一愣,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不用吧,这么晚了还麻烦队长?外面黑灯瞎火的,路又不好走,万一……”
她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沈知昱轻轻按回了原位。
“没事,”沈知昱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沉稳而有力,语气里带着安抚的意味,“他啊,闲得骨头疼,跑跑更健康。你别拦着他,他巴不得有事干呢。”
苏清芷嘴角微微一扯,心里却泛起一阵无名火。
她真想冲沈知昱大声喊一句:你这兄弟,你也太会使唤了吧!
他们感情好是没错,可也不能把人家当驴使唤啊!
何在舟毕竟是个退伍军人,是村里人人敬重的队长,不是谁家的跑腿小子。
她低头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木椅边缘。
人已经走了,脚步声都听不见了,再埋怨也无济于事。
夜风从院外吹进来,带着几分凉意,拂过她的发梢。
“阿川,何队长为啥退伍的?”
她终究是忍不住,轻声问了出来,声音里透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我瞧他精神挺好的,走路带风,眼神也亮,根本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
“他娘病了。”
沈知昱吐出一口烟圈,语气平静得像在讲别人的事,“在部队那边顾不上家,老母亲一个人病倒在床,没人照顾。他申请退伍,上面也批了。后来部队给他安排了武装部的岗位,算是有个落脚处。”
何在舟其实挺有能力的,当初在部队时就是个尖兵,体能、射击、战术样样拔尖。
要不是家里出事,往上走是迟早的事。
可他娘那一摊子事,硬生生把他给拽了回来。
老太太一病就是三年,药不断,钱流水似的往外花。
家里兄弟姐妹好几个,谁都不愿接手,生怕自己被拖垮,连累婚事、连累孩子。
分家时闹得鸡飞狗跳,最后谁也不肯管老人,何在舟没成家,没人能推他走,只能咬着牙扛下来。
他和沈知昱是同年兵,如今三十出头,按说正是成家立业的年纪。
可他至今没娶媳妇,不是没人看上他,也不是没人愿意处对象。
可姑娘一听说他带着生病的老娘,还要每个月往药罐子里砸钱,一个个都退了步。
钱不是大风刮来的,谁家姑娘愿意一进门就背上个药罐子过日子?
为了方便照顾娘,他在武装部旁边的村口租了间小院。
屋子虽小,但收拾得干净整齐。
他让娘住在朝南的主屋,铺了厚厚的褥子,墙上还贴着医院开的服药时间表。
他自己却睡在外头搭的小偏房里,冬天冷得直打哆嗦,夏天又闷又热,蚊虫满天飞。
偶尔他得去县城开会或办事,同事知道他家情况,谁轮班都会顺路去看看何姨,帮着热口饭、喂个药,没人说二话。
大家都说,何在舟不容易,是个孝子,也是个实在人。
“何姨得的啥病?”
苏清芷又问,声音低得几乎像在自言自语。
“胸痹。”
沈知昱掐灭了烟头,语气依旧平淡。
“心脏不好,得天天吃药吊着,不能激动,不能累着,天气一变就得喘。医院说治不好,只能维持。药太贵,一个月下来,小一千都打不住。”
苏清芷心里猛地一揪,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了胸口,鼻子瞬间发酸,眼眶也跟着发热。
她想起刚才何在舟那副风风火火冲出去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总是那么疲惫,为什么眼底总有抹不去的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