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带着哭腔质问:“你们看看我!我是你们的亲娘啊!你们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我喂过你们奶,背过你们看病,供你们念书!现在娘马上就要被赶出门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你们……你们连一句公道话都不愿意说?一句都不敢替我说?”
三个儿子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刚刚分到的钱和协议,指节发白。
他们怕分家的事黄了,怕周努力反悔收回成命,更怕自己落到和母亲一样的下场。
于是他们齐刷刷低头皱眉,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娘,这事儿是爹定的,我们也管不了。您别为难我们,我们是小辈,不好插嘴……真的不好插嘴啊……”
周立国捏着钱和协议,手心全是汗,但他脸上却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他转身对村长云中磊恭敬地点头,语气斩钉截铁:“云叔,您放心,我这会儿就走,绝不拖泥带水。这院子,我再也不踏进半步,从此和这个家再无瓜葛!”
赵霖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二儿子拎着钱,头也不回地跨出门槛。
风卷起地上的纸屑,扑在她脚边。
就在他即将消失在院门口时,竟还冷笑着撂下一句狠话:“我这就买票去南方!等着瞧吧,不出三年,我肯定发大财!到时候你们求我回来我都不带回头的!”
周建国更狠,生怕被娘拦住、被情感绊住,三下五除二就收拾了个破旧的帆布包,把钱塞进贴身口袋,转身就往外冲。
临出门前,他啐了一口唾沫,满脸厌恶地骂道:“这破地方,又穷又憋屈,连口干净水都喝不上!多待一秒我都嫌恶心!老子这辈子算是毁在这儿了,走晚了还得被拖累!”
周安国眼看两个哥哥跑得飞快,家里只剩他一个,气得直跳脚,站在院子里骂骂咧咧:“你们倒跑得快!一个个拿了钱就走,像兔子一样溜得没影!剩个烂摊子丢给我?你们不怕良心遭报应啊?”
他刚冲回屋里抓起包袱,连鞋都来不及换,就被妻子彩菊一把拽住胳膊。
彩菊脸色铁青,眼里全是焦急:“你还愣在这儿干啥?不想活了是不是?赶紧走!别等爹回头反悔!房子咱们争不到,别连命都搭进去!”
她拖着他,几乎是半架半拉地把他拽出了院子。
云中磊站在屋檐下,默默看着这一切,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他清楚赵霖和沈翠芬有多苦,一个是被丈夫抛弃的母亲,一个是受尽欺凌的续弦。
可这是人家的家事,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身为村长也不好强行干涉。
他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不过眨眼功夫,原本闹哄哄的院子,瞬间空荡冷清,只剩下风吹门板的吱呀声。
周秀丽双臂环胸,冷冷扫视着空荡的屋子,随即转向赵霖,声音尖利而刻薄:“赵霖!别以为你装可怜就能翻盘!当年我嫁进你们家,吃你们一口饭、喝你们一口水,都没敢多拿一寸布!可你呢?你那副居高临下、满脸鄙夷的脸色,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你把我当奴婢使唤,当外人防备,今天你也有落到这步田地的一天!”
“现在这屋子归我了,我说让你滚,你就别等着我大哥来赶人!”
周秀丽叉着腰,站在堂屋中央,声音尖利得几乎刺破耳膜。
她的眼神里透着得意与不屑,像是终于熬到了翻身做主的一天,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驱逐意味,仿佛眼前这些人不过是她通往新生活的绊脚石。
“还有你沈翠芬,丧门星!赶紧把那些破书打包走,别留在这儿祸害人,你就不怕拖累赵霖这个瘸子?”
她指着沈翠芬的鼻子,脸上写满了厌恶与鄙夷。
她的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在嘲笑对方的软弱,又像是在宣泄积压多年的怨气。
那句“丧门星”说得又狠又重,字字如刀,直插人心。
这一次,沈翠芬没掉一滴泪。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没有回避,也没有愤怒,只是稳稳地看着赵霖,眼中透出一种沉静的坚定。
她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像是想要握住什么,却又克制地收了回来。
她轻声说:“娘,你等我,我收拾一下,咱立刻走,我带您离开这儿。”
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像是一股清泉,冲淡了屋内的喧嚣与恶意。
周秀丽见她们这么痛快,心里痛快得像喝了蜜。
她站在屋子中央,嘴角咧开,笑得毫不掩饰。
她环顾四壁,这房子两层楼,房间多得数不清,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地板上,映出一片明亮。
她心里盘算着:主卧归我,次卧将来给孩子,书房改成衣帽间……
她想睡哪就睡哪!
仿佛这偌大的屋子已经完全属于她,连呼吸都变得畅快起来。
一想起小时候睡在厨房的破桌子上,冬冷夏热,连被子都发霉,她就恨得牙痒。
那时候,她总是最后一个吃饭,吃的都是剩菜冷汤,连块肉皮都捞不着。
如今风水轮流转,她终于站到了上风。
她狠狠地瞪了沈翠芬一眼,把多年积攒的委屈与怨恨一股脑儿地撒在她身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抚平内心的不甘。
连一块旧布头都不许她带走。
周秀丽站在门口,像守门神一般拦着,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她不准沈翠芬带走任何一件属于这个家的东西,哪怕是用过的毛巾、旧书包,甚至是抽屉里一张泛黄的照片,都不许碰。
她就是要让对方彻底一无所有,狼狈离场。
沈翠芬怕赵霖在外头跟周努力吵起来,只匆匆收了几件衣裳、几本书,动作轻而急促。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却强忍着没有停下。
她翻出几本翻得卷了边的医学书,那是她熬了多少个夜晚才攒下的资料;又收起母亲常穿的那件灰蓝色毛衣,轻轻叠好放进包里。
接着,她又跑去帮娘收拾,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老人脆弱的神经。
赵霖摆摆手,坐在轮椅上,目光平静地望着窗外。
她的手指轻轻搭在轮椅扶手上,语气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别收了,这屋里的东西,一样我都不稀罕。”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种决绝的冷意,仿佛这屋子、这家、这过往的一切,都已与她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