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墨汁般泼满官道,三拨人刚走出不过十里地,两侧树林里突然射出冷箭。
“有埋伏!”有人低吼一声,拔刀格挡,却见黑影从树后窜出,弯刀在月光下闪着寒芒——是鞑靼的刺客。
厮杀声瞬间撕破寂静。
有人为护同伴被砍倒,有人拉着受伤的人往暗处钻,可刺客像嗅到血腥味的狼,紧追不舍。
混乱中,为首的瓦剌使者瞅准个缺口,翻身上了一匹受惊的马,挥刀劈开拦路的绳索,狠抽一鞭冲了出去。
身后的惨叫声越来越远,他咬着牙不敢回头,一路往应天方向狂奔。
天快亮时,马累倒在应天城外。
使者踉跄着往城门走,衣衫染血,脸上添了道新疤。
守城的兵卒盘问时,他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文书,声音沙哑:“瓦剌使者,求见大明陛下。”
刺客首领眼神阴鸷地盯着城门方向,见瓦剌使者的身影消失在晨光里,终于咬了咬牙,低喝一声:“撤!”
几个黑影瞬间隐入树林,动作快得像狸猫。
其中一人不甘地回头:“就这么放他们进应天?”
首领冷哼:“应天守军可不是吃素的,这时候动手,等于把咱们和鞑靼的勾当当众抖出来。先让他们得意几天——等摸清了城内布防,总有机会。”
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边,留下一地狼藉。
远处的应天城门缓缓开启,晨雾中,瓦剌使者的身影已经混入进城的人流里。
应天城门的守军见瓦剌使者衣衫带血、神色狼狈,不敢怠慢,立刻上前扶稳他,沉声问明来历。
得知是瓦剌派来的使者,不敢耽搁,一边派人通报鸿胪寺,一边叫来了随行的医师。
医师提着药箱匆匆赶来,在临时安置的偏厅里为使者处理伤口,清理、上药、包扎,动作麻利。
鸿胪寺的官员也很快赶到,见使者虽有外伤但无大碍,便安排人将他送往馆驿歇息,只待伤势稍缓再行召见。
厅外晨光渐亮,守城的士兵们依旧站姿笔挺,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往来人群,应天城的喧嚣也随着日头升高慢慢苏醒。
鸿胪寺卿捧着奏折,脚步匆匆穿过奉天殿的丹墀。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金砖地面投下斑驳光影,殿角铜鹤香炉里的檀香袅袅上升,混着檐外松涛声,倒衬得殿内愈发静穆。
“臣,鸿胪寺卿周显,有要事启奏陛下。”他在殿中跪下,双手将奏折高举过顶。
龙椅上的朱元璋抬了抬眼,手里的朱笔没停,墨汁在奏折上晕开一个小团:“说吧,瓦剌那使者怎么样了?”
“回陛下,使者伤势已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夜里总呓语。”周显低着头,声音平稳,“臣已让馆驿备了安神汤,又请了太医院的院判去瞧,说只需静养些时日便能痊愈。”
朱元璋放下笔,指尖在御案上轻轻叩着,目光扫过殿外:“他既是瓦剌派来的人,身上定带着话。”
顿了顿,喉间发出一声低笑,“毕竟边关那些小动作,没个由头可做不成。”
周显忙应道:“陛下明鉴。那使者虽没明说,但若见了陛下,想必会和盘托出。”
“急什么。”朱元璋往后靠在龙椅上,指节摩挲着椅把上的雕纹,“他既是客,总得让人家养好了精神。不然传出去,倒说咱大明待客不周。”
他抬眼看向周显,眼神锐利如鹰,“你去告诉使者,就说朕说了,馆驿里的吃穿用度,都按三品官的规制来。缺什么让他尽管开口,别委屈了自己。”
“臣遵旨。”周显叩首起身,刚要退下,又被朱元璋叫住。
“还有,”朱元璋拿起朱笔,在纸上圈了个圈,“痊愈之后,直接带他上早朝。让文武百官都瞧瞧,瓦剌派来的人,是个什么模样。”
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墨点深深,“也让他们看看,咱大明的气度。”
周显躬身应是,退出奉天殿时,见晨光已铺满广场,禁军甲胄上的霜气被晒得融化,映出一片晃眼的亮。
他攥紧了袖中的纸条——那是使者夜里呓语时,他让人记下的只言片语,其中“粮草”“边境”几个词被圈了又圈。
看来,等这使者上了朝堂,必有一场硬仗要打。
应天城的暮色刚漫过秦淮河,吏部尚书府的后门就悄悄开了道缝。
一个戴着斗笠的黑影闪身而入,将一个沉甸甸的锦盒放在了书房案上。
“大人,这是那边的一点心意。”黑影声音压得极低,“只求大人明日早朝,在陛下面前提一句——瓦剌使者来历不明,恐有诈,不如先押入天牢审审。”
吏部尚书瞥了眼锦盒,锁扣处露着明黄的绸缎,不用看也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他捻着胡须,半晌才慢悠悠道:“此事关乎邦交,岂是随口能说的?”
“大人放心,”黑影道,“事成之后,还有重谢。那边说了,只要能拖住使者,不让他在陛下面前说上话,好处少不了大人的。”
尚书指尖在案上敲了敲,最终颔首:“知道了。”
黑影又道:“礼部侍郎、都察院御史那边,都已打点妥当。明日早朝,定会有人附和大人。”
与此同时,礼部侍郎府中,夫人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叠银票塞进妆匣最底层,对侍郎道:“老爷,这钱来得蹊跷,会不会……”
侍郎不耐烦地挥手:“你懂什么?这是‘顺水人情’。瓦剌使者想在陛下面前告状,咱们岂能让他如意?再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天经地义。”
次日早朝,朱元璋端坐龙椅,目光扫过阶下众臣。
鸿胪寺卿周显出列,奏道:“陛下,瓦剌使者伤势已愈,今日特来叩见陛下,陈述边境事宜。”
话音刚落,吏部尚书立刻出列:“陛下三思!瓦剌向来反复无常,其使者之言未必可信。依臣看,不如先将其暂押,交由刑部盘问清楚,再做定夺。”
“尚书大人所言极是!”礼部侍郎立刻附和,“边境之事诡谲,万不可轻信瓦剌人,免得中了他们的圈套。”
都察院御史也跟着点头:“臣附议。”
一时间,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周显皱紧眉头,正要反驳,却见朱元璋忽然笑了,笑声在大殿里回荡,带着几分寒意。
“你们倒是默契。”朱元璋缓缓开口,目光从吏部尚书等人脸上一一扫过,“昨晚睡得好吗?”
众臣一愣,不知陛下为何有此一问。
朱元璋拿起御案上的一本奏折,扔了下去:“这是锦衣卫递上来的密报,昨晚谁收了鞑靼的银子,收了多少,写得清清楚楚。”
奏折“啪”地落在地上,吏部尚书脸色瞬间惨白,“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陛下饶命!臣……臣一时糊涂!”
礼部侍郎、御史等人也慌忙跪地,大殿里顿时跪了一片。
朱元璋眼神冰冷:“朕早就说过,咱大明不养贪官污吏。瓦剌想用钱买通朕的臣子?做梦!”
他看向周显,“带使者上来。”
瓦剌使者走进大殿,见此情景,心中了然,躬身道:“陛下圣明。”
朱元璋盯着他:“说吧,瓦剌派你来,究竟想做什么?”
使者叩首道:“陛下,臣奉可汗之命,是来求大明援助的。鞑靼近期频频袭扰我瓦剌边境,烧杀抢掠,我部损失惨重……”
周显在一旁听着,忽然明白——瓦剌使者真正的目的,是想借大明之力对抗鞑靼。
而那些收了贿赂的大臣,不知不觉中成了瓦剌用来拖延时间的棋子。
大殿之上,风云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