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吱呀”一声轻响,门被从外头缓缓推开。
落凝端着托盘,低着头走了进来。
今天她穿了件浅粉的对襟小袄,领口绣着几朵嫩白的樱瓣。
眼尾还带着点水光。
一抬头看见墨瑾昱,她立刻低下头,福了福身。
“奴婢……见过二公子。”
可一看到她,墨瑾昱的脸就冷了。
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视线直接落在醒黛身上。
“就算是夫人安排的人,我不喜欢。以后,别让她进这屋。”
这话不带拐弯,不留余地地直指落凝。
落凝脸色“唰”地白了。
手指一抖,托盘猛地倾斜,茶杯咯噔一响,差一点就打翻在地。
她嘴唇颤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可她终究不敢吭声,连呼吸都屏住了。
醒黛心里一紧。
她看落凝那副模样,又瞧墨瑾昱那副冰山脸。
立刻明白此刻气氛已到了冰点。
再僵持下去,只会让事情更糟。
她赶紧冲落凝使了一个眼色。
然后轻轻挥手,指尖朝门口方向微微一动。
快走。
落凝咬着嘴唇,偷偷看了醒黛一眼。
她知道醒黛是在护她,不然这一遭,怕是连饭碗都要丢了。
落凝立马低着头,脚步踉跄地退了出去。
等她走后,醒黛这才抬眼看他。
墨瑾昱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她不敢多想,赶紧站起身,手脚麻利地抓起桌上的茶壶。
随即小心地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双手捧着茶杯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二公子,请用茶。”
“二公子,别生气了。她……她不过是个院子里的丫鬟,平日里端茶倒水,伺候主子本就是她的分内之事。奴婢回去一定严加管教,下次定让她躲得远远的,连影子都不敢在您眼前晃悠了,再也不会惹您心烦。”
墨瑾昱听了,紧绷的下颌线微微一松。
他迟疑片刻,终究还是伸手接过了茶杯,低头抿了一口。
茶是温的,温度正好入口,可那味道却有些怪怪的。
他眉心几不可察地一皱。
“这茶……”
话未说完,醒黛立刻贴了上来。
她顺势靠在他结实的手臂上,抬眼看他。
“这茶……是落凝刚给您亲手沏的,她特意挑了您最爱的茶叶,热水也是刚沸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就怕凉了或烫着您。”
她顿了顿,又轻轻道。
“您别对她那么冷淡。她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讨您欢喜,绝无半分不敬的心思,只是个笨丫头,不懂分寸罢了。说到底,她就是盼着您能多看她一眼,哪怕一眼,也够她高兴一整天了。”
墨瑾昱眼神一沉。
“砰!”
他猛地把茶杯往桌上一墩,茶水四溅,洒满了紫檀木雕花的桌面。
醒黛吓得肩膀一抖,整个人本能地缩了缩,可她却强忍着没躲。
“二公子,我句句是实话啊,半句虚言都不敢有。落凝她……只是个丫头,哪敢奢望别的?我替她说句话,也是看她可怜,又不是要替她争什么。”
她仰起脸,白生生的皮肤在灯光下显得愈发细腻。
墨瑾昱没说话,只冷冷地盯着她。
醒黛心跳快了两拍,可脸上还挂着那抹温顺的笑。
这人脾气跟六月天一样,说变就变。
前一刻还温言软语,后一刻就能冷若冰霜。
刚才那点难得的温柔,早被风吹得无影无踪了。
如今落凝这事,偏生撞在他刀口上了,简直是自寻死路。
再在这儿纠缠下去,只会惹火上身,招来无妄之灾。
老太君的话还在她耳根子边嗡嗡响着。
“别争,别抢,多让着点二少夫人。咱们院子里的人,宁可吃亏,也不能落人口舌。”
与其在这儿挨冷眼,受闲气,还不如顺势推一把。
显得自己宽厚大度,又能让这尊喜怒无常的瘟神赶紧滚远点。
说不定,还能趁机探探他的心思,摸清他心里到底装着谁。
是落凝那样的小丫头,还是那位深居云烟院、久未露面的二少夫人。
一箭三雕,何乐不为?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二公子,您都多久没去云烟院了?二少夫人一个人守着那么大的院子,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日子想必冷清得很。我如今身子重,行动不便,也不能天天伺候您身边。不如……您现在就过去瞧瞧她?也好让她宽宽心。”
墨瑾昱一听,脸色唰地黑了。
他猛地站起来。
“哼!”
“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一会儿把下人往我跟前推,一会儿又想着把我推给别人?真当自己是菩萨转世,替人牵红线了?!”
墨瑾昱气得浑身发抖,眼中怒火翻涌。
他连看都不愿再看醒黛一眼,转身大步冲出云禧院。
门帘一晃,冷风灌了进来,吹得桌上烛火直晃。
屋内的暖意被瞬间驱散。
他刚跨出门槛,熙春就跌跌撞撞从外头冲了进来,脸色煞白。
她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却顾不得稳住身形,一心只扑向屋内。
“小娘!我的好小娘啊!”
她几步冲到醒黛跟前,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
“您怎么又将二公子气跑了?!”
“如今谁不是暗地里盯着您?二少夫人日日派人盯着云禧院的动静,二夫人天天找茬,连松鹤堂的老太君都开始拿规矩压人了!您要是再不把二公子的心拴住,往后……可怎么过啊!”
熙春话没说完,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醒黛轻轻一叹,望着门口,眼神空茫。
她伸手端起桌上凉透的茶,抿了一小口。
“我哪能不知道?”
“老太君的心思,是想把二公子往云烟院推,推给二少夫人。可你也看见了,他……不愿意。他宁愿冷着脸走,也不愿多留一刻。”
“可我要是连这点动静都不动,一句话不说,不装点可怜,二夫人转头就能把我撕了。”
她顿了顿,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这府里,一张嘴说错,一条命就没了。谁又真正在乎我是不是委屈,是不是难过?”
步步是坑,句句是刀。
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她现在肚子里还揣着孩子,更是命如悬丝。
熙春看得心口发紧。
她走过去,颤着手给醒黛揉肩膀。
“小娘,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您得快想个法子啊!”
熙春声音发颤。
醒黛低着头,睫毛垂着。
她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一下下敲着梨花木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