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嬷嬷这番计策,既巧妙又狠辣,不动声色间便能掀起波澜。
而她只需坐收其利,何等省力,何等高明。
落凝这枚早已埋下的棋子,此刻正是启动的最佳时机。
只需一道暗示,便足以让落凝按捺不住内心的妒火,自作主张地去“教训”醒黛。
等她出手,醒黛若出事,没人能怪到她头上。
就算事情败露,也只会归咎于落凝私心作祟,嫉妒主子受宠。
又岂能牵连到她这位清清白白、安分守己的嫡孙女?
她司知芮,向来行事滴水不漏,从不留把柄。
届时,她大可端坐窗前,静看云禧院那边风云突变。
看醒黛如何在流言蜚语与刁难打压中节节败退。
日后,墨瑾昱顶多以为,是落凝那丫头眼红醒黛得宠,自己偷偷使了绊子。
他或许会责骂几句,罚她几日不得出门,却绝不会深究背后是否有他人指使。
毕竟,落凝素来心高气傲,对醒黛素有微词,这些人人皆知。
栽赃嫁祸,最妙之处,便是让一切看起来都“合情合理”。
谁也别想把脏水泼在她这位丞相府嫡孙女身上。
她身份尊贵,德行无瑕,自幼受礼教熏陶,言行举止皆是典范。
谁若敢指控她心怀不轨,便是以下犯上,自取其辱。
她早已将自己护得滴水不漏,任谁也寻不到一丝破绽。
另一边。
云禧院里。
午后阳光斜斜穿过窗格,照进屋中。
醒黛瘫在梨花木圆桌边,脸颊贴着冰凉的桌面。
她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
梦里全是二夫人那冰冷的目光和老太君意味深长的话语。
“……到底,该怎么熬下去?”
她不是没想过反抗。
可在这偌大的丞相府里,她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女,无权无势。
左边是二少夫人,右边是城府深如海的老太君。
中间还有个强势蛮横的二夫人。
这三人,哪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二少夫人表面温婉,实则手段阴柔。
老太君看似慈和,一句轻飘飘的话却能决定她的命运。
而二夫人,则是毫不掩饰地对她处处刁难。
她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
熙春也闷闷地趴在桌沿,长长叹出一口气。
“奴婢……真想不出啥好办法。”
她虽忠心耿耿,可到底只是个丫鬟,既无权干预,也无计可施。
只能眼睁睁看着主子受苦。
这府里,水太浑了。
外面风平浪静,内里却是暗潮汹涌。
谁都不知下一刻会有怎样的风浪袭来。
醒黛又轻轻一叹,胸口沉闷,连呼吸都疼。
她曾以为只要安分守己,便能平安度日。
可现实却一次次将她推向悬崖边缘。
两人正对坐着,谁也说不话。
突然!
院外响起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那脚步不疾不徐,正一步步朝正房走来。
醒黛心头一跳,猛地抬头。
那脚步声她太熟悉了,熟悉到只要一听,便知来者是谁。
墨瑾昱一身玄色锦袍,双手负在身后,目光沉沉落在她脸上。
他站在门口,未言一语。
醒黛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全看在眼里。
墨瑾昱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什么事,让你愁成这样?眉头都快拧成结了。”
醒黛嘴唇轻启。
刚想把憋了一整天的委屈全倒出来,声音还没出口,就被一阵清冷的语调截住。
墨瑾昱的声音又响了。
“你不是一向只会掉眼泪吗?怎么,今儿改哭成了叹气?倒像是变了性子。”
醒黛眼眶泛红,睫毛微微颤抖。
可她偏偏仰起脸,强撑着笑,把即将夺眶而出的泪狠狠憋了回去。
“二公子以前说过,我再哭,眼睛哭瞎就是早晚问题。”
“如今我怀了身子,自然得好好活着,不能只为自己活,还得为孩子……我有亲眼看着他落地,看着他走路、说话、长大成人。”
熙春站在一旁,眼睛倏地一亮。
她素来机灵,察言观色早已练得出神入化。
一眼便看出小姐此时情绪低落,若再受一句冷语,怕是真要背过身去偷偷抹泪了。
于是她立刻站起身,稳稳地福了福身。
“二公子明鉴,小娘方才正为您发愁呢。翻来覆去地琢磨,该送什么礼才不落俗套,既显出心意,又不让您觉得浮于表面。”
醒黛一怔,瞳孔微缩,猛地转头看向熙春。
她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说!
府中连丝竹之声都没有,更别说请帖宴客了。
可熙春却在墨瑾昱没注意的瞬间,悄悄朝她眨了眨眼。
醒黛脑中“嗡”地一响,瞬间明白过来。
这是熙春替她找的台阶,也是扭转局面的机会。
心里那点慌乱,尽数压了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柔声接上。
“是啊……我昨夜翻了整整一天的账册,从库房里的古玩字画,到新入库的北疆丝绸,全都看了个遍。就想挑个独一无二的物件,配得上您的身份,也……也承载我的心意。”
“想给您准备份惊喜,可又怕自己太笨,挑的东西不合您眼缘,反倒辜负了这份心意。”
她的尾音微微颤着。
墨瑾昱没说话,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
随即,他直接在旁边的梨花木凳上坐了下来,伸手,一把将醒黛冰凉的手包进掌心里。
她指尖微动,却没有抽回,任由他握着。
“你有这心,就够了。”
“礼物嘛,不用了。”
醒黛一听这话,心猛地一缩。
她猛地抬起头来,眼神里满是错愕,那双本就水灵的大眼睛瞬间红了。
“这怎么行!”
“您生日,我送礼是天经地义。这不是贵不贵的问题,是我……想让您知道,我心里记着您。”
她说得认真,鼻尖微微发酸。
墨瑾昱眯起眼,盯着她看了许久。
方才她还愁眉苦脸地趴在书案前,手里捏着纸笔,眉头拧成个疙瘩。
可转眼间,一听到“礼物”两个字,便急着跳起来辩解。
这反差太明显了,明显得让他忍不住多想几分。
“你刚才……就是因为这事儿,在那儿一个人瞎琢磨?”
醒黛没躲,也没装傻,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脑袋一歪,自然地靠在他胸口。
他身上有皂角的清香味,干净而熟悉。
那味道闻着就让人踏实,心也不由得安定下来。
“对呀。”
“您在我心里,比天还大。”
墨瑾昱听了,嘴角微微一挑,那点笑意藏都藏不住。
“小丫头,还算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