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怪我。”
可那声音里,藏着难以掩饰的不安。
“她打发我来,是想让你不痛快,最好是……”
她压低了嗓音,几乎贴近醒黛耳边,气息微颤。
“把孩子搞掉。你如今这般得意,也不过是仗着肚子里有个种罢了。若没了这个,你还能算什么?”
这话听着硬,其实心虚得厉害。
她不敢直视醒黛的眼睛,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司知芮确实是派她来捣乱的,甚至暗示过最好能让醒黛流产。
这样一来,二少夫人便能重新掌控后院局势。
可现在醒黛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妾了。
墨瑾昱亲自出面护着她,连下人都得了令不得怠慢。
真要闹出大事,司知芮未必肯为了一个丫鬟,去得罪正得宠的二公子。
醒黛嘴角的笑没变,依旧挂着那一抹淡淡的弧度。
可她的眼神却彻底清明了。
“落凝。”
她缓缓开口,声音依然轻柔。
“二少夫人是让你来提点我,提醒我别忘了身份,别蹬鼻子上脸。可你也该清楚,她更怕你给她惹祸。你是她的人没错,但她护你不护命?你能替她挡刀吗?”
“你要是真惹恼了二公子,让他迁怒于她,你觉得,她还会保你吗?到时候,别说提拔你,恐怕连你的性命,她都不会多看一眼。”
落凝脸色,又变了。
原先那点残存的傲气彻底垮塌,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
是啊,二公子出身高贵,行事素来雷厉风行。
若他真心厌恶一个人,哪怕对方背景再深厚,也未必能在墨国公府站稳脚跟。
更何况落凝不过是个府中侍女。
既无靠山,又无根基,凭什么敢心存妄想?
醒黛这话虽说得轻描淡写,却句句扎在落凝心上。
她没有当众揭穿落凝的心思。
也没有冷言讥讽,更没有仗势欺人。
她给了落凝一个台阶下。
只要落凝识趣,就此收手,便还能在院子里安身立命。
可若是执迷不悟,非要撞个头破血流,那也就别怪她不留情面了。
这种点到为止的警告,既维护了二公子的体面,也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落凝呼吸一停。
刚才那点倔劲儿,瞬间蔫了一半。
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脸色也由红转白。
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不甘,也带着几分畏惧。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醒黛眸光微动。
她要的不是落凝立刻屈服,而是让她明白自己的位置。
只要心服了,人自然就会低头。
如今看落凝这副模样,显然是已经动摇了。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跟你说明白。”
她语气淡淡。
“二公子眼下是没来,可没说永远不来。你只管做好分内的事,后头怎么安排,我自有打算。”
说完,醒黛转身就走。
熙春立马跟上,轻轻扶住她的胳膊。
两人一前一后,朝屋内走去。
路过落凝身旁时,熙春脚下一顿,俯身贴着她耳畔。
“主子的话只有这些。怎么选,你自己琢磨。”
说完,她便直起身,快步追上醒黛。
落凝僵在原地,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脸色来回变换。
时而羞愤,时而恐惧,时而挣扎,时而茫然。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任性了。
可那份执迷,又怎是一时半刻就能放下的?
熙春刚扶着醒黛要进屋,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
“秦小娘,老太君请您过去一趟。”
醒黛脚下一顿,和熙春对视一眼。
两人皆从彼此的眼中读出了震惊与警惕。
老太君素来深居简出,从不轻易召见晚辈。
更别说是一个身份未明的侍妾了。
这一次突然传召,绝非寻常。
醒黛心中迅速权衡,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打的什么主意?
是因为二公子的事?
还是因为自己最近的举动引起了注意?
无论对方目的为何,这一趟,她都必须去。
醒黛转过身,只见院门口站着个陌生丫鬟。
她淡淡开口。
“你是谁?”
那丫鬟小跑几步,停在醒黛面前,恭敬地福身行礼。
“回小娘话,奴婢叫柔儿,是伺候老太君的。”
“前日里厨房送燕窝时,老太君听说您晨起呕逆,便问了身边嬷嬷,这才知道您有喜了。老太君素来慈心,念着您身子娇弱,怕您受不住孕中辛苦,特意遣奴婢来请您过去,说说体己话,也吃盏茶,松快松快。”
老太君听说她有孕了?
醒黛眸光微闪,指尖轻轻压住袖口边缘。
这消息,按理说本该悄无声息地瞒上几日。
待脉案坐实、礼部报备之后,方能由夫人正式告知长辈。
可眼下,不过才两日光景,竟已传到了深居简出的老太君耳中。
是哪一环出了岔子?
她收回思绪,语气轻软。
“辛苦姐姐跑这一趟。”
“可我刚起身不久,发髻还松着,衣裳也皱了些。这般模样去见老太君,岂不是失礼?你先回吧,我换身干净的衣裙,梳好头,立刻就来。”
这番话,不过是想拖一拖时间,好想想该怎么办。
柔儿依旧低眉顺眼,可话里却半点也不让步。
“老太君此时正倚在暖阁的榻上等着您呢。”
她缓缓道。
“您要是执意回去,耽搁久了,她反倒不高兴。”
醒黛心里一沉,指尖在袖中悄然收紧。
她忽然明白,今日这一趟,注定无法回头。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倒要瞧瞧,老太君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那……我跟您走吧。”
她脖颈微倾,嘴角一扬,笑得坦然。
“劳烦带路。”
柔儿这才微微躬身,侧身引路。
熙春紧随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醒黛的胳膊。
三人一前两后,穿过垂花门,沿青石小径缓步而行。
很快,便进了老太君的院子。
才踏进门槛,醒黛就感觉空气都变了。
四周静得吓人,连窗外鸟雀的鸣叫都听不见。
她忍不住扫了一圈屋内的情形。
正座上,坐着墨国公府老太君。
她手里慢悠悠地转着一串紫檀木佛珠,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左边坐着大夫人,神情端庄,坐姿笔挺。
可那双眼睛却微微眯起,在醒黛身上来回打量着。
右边是二夫人,身着一件石青色褙子。
目光沉沉地落在醒黛身上。
这阵势……
不像请她喝茶,也不像寻常召见。
倒像是三堂会审,只差惊堂木一拍,就要问罪定刑。
醒黛心头一紧,脸上却半点不敢露出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