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又被猛地拉开,随即“砰”的一声重重关上。
膳厅里瞬间陷入寂静。
只剩醒黛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原位,神色如常。
她不紧不慢地吃着早饭,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
这墨国府日子,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熙春见自家姑娘把最后的虾饺也吃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姑娘胃口真好,奴婢这就去让小厨房再给您端一盘来?热乎着吃才香。”
醒黛缓缓放下银筷。
拿起手边的帕子,轻轻拭了拭嘴角。
“不用了。”
她淡淡开口,声音清润。
“该回云禧院了。”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青石小径走过回廊。
最终穿过月洞门,回到云禧院。
刚进院门,就见落凝瘫在石凳上,懒洋洋地嗑着瓜子。
瓜子皮随手一吐,散落一地。
熙春一见这情形,火气顿时冲上了头顶。
她几步冲过去,手指几乎要戳到落凝的脸上。
“你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了!敢在这儿嗑瓜子?你还真当这是自家炕头啊?”
她说完,一把将落凝手里的瓜子扫到地上。
熙春还不解气,又冷声讥讽道。
“我看你咋吃!难不成还要奴婢跪着给你捡回来?”
落凝慢悠悠地拍掉手上的碎屑。
随即站起身来,目光从上到下,把熙春打量了个遍。
“你算老几?”
她冷笑一声。
“也敢在我这儿耍横?这般野蛮行径,秦小娘可曾开口说过你?”
熙春气得胸脯直颤,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撕了那张嘴。
可一想到醒黛一向讲究体面,硬是把那股怒火咽了回去。
她咬着牙,回头看了眼醒黛,想讨个主意。
醒黛站在廊下,神色淡淡。
熙春见主子没阻拦,心里顿时有了底气。
她腰杆一挺,声音拔得老高。
“今日这院子还是我家姑娘做主!你若再敢这般放肆,莫怪我不讲情面!”
“小娘心善,不跟你这种下人计较!你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话音刚落,落凝抬起头来,眼中掠过一抹不屑。
她慢悠悠理了理袖口,直接朝醒黛走去。
熙春一见,立刻冲上前,张开双臂,死死挡在醒黛面前。
“你干嘛!大白天的,还想动手不成?!”
她死死盯着落凝,眼眶发红。
“你当这里是任你撒野的地方吗?”
落凝脚步停住,瞧着她那副样子,嗤笑出声。
“你紧张什么?大白天我能干什么?”
“我又没拿刀,也没带毒药,难不成还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推她一把?”
“一个想滑胎的金贵主儿,我可不敢碰。”
说完,还特意退后半步,装出一副畏缩的模样。
熙春气得浑身发抖,拳头紧紧攥着。
她想冲上去打人,又怕惹出更大的祸端。
周围几个婢女早已低下头,不敢多看一眼。
醒黛原本安静地站着。
可就在那句话落下的刹那,她眼底兀的闪过一丝寒光。
手指轻轻搭上熙春的手臂,将她拉开。
而后笑着走到院中石桌旁坐下。
熙春赶紧端来茶壶,给她倒了一杯。
“别理她,她就是条疯狗,胡乱咬人!”
她咬着唇,低声道。
醒黛捏起青瓷茶盏,低下头,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嫩叶。
茶香随着热气缓缓升腾,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她抬起眼,目光直直落在落凝脸上。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你得记住了,你,是二少夫人塞来我这儿的奴才。”
她说“塞”字时,语气稍稍加重。
“你当自己是谁?一个被送来监视我的人,竟敢在我面前摆起主子的架子?”
“你要是这么明目张胆,被二公子撞见了,你认为,他还会让你继续待在云禧院里?”
提到“二公子”时,她微微一顿。
她知道落凝最怕什么。
怕失宠,怕被逐,怕回到那不见天日的偏院做粗使丫头。
落凝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僵住了。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喉咙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二公子……
那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规矩森严,最恨奴仆逾矩。
若真被他发现她对主子无礼,别说留在云禧院,怕是连院子都走不出去。
醒黛把她的表情全看在眼里,嘴角那点笑更深了。
她将茶盏轻轻放下。
瓷底与石桌相碰,发出清脆一响。
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落凝脸色由红转白。
随后慢悠悠抿了口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茶已稍凉,入口微苦,却让她心头畅快了几分。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如初。
仿佛刚才那一场交锋,不过是饮茶闲谈。
“昨天的事,我早就跟二少夫人说清楚了。”
醒黛指尖微微摩挲着杯沿,语气平和。
“该解释的,我都解释过了。该承担的责任,我也主动认了。我还亲口向她保证过,会寻个合适机会,再帮你一把。”
她顿了一下,抬眸看向落凝,眼神陡然冷了下来。
“可你呢?非但不知收敛,反而越发放肆。昨夜竟敢在厨房公然指使下人给我送凉汤,前日又在外头散布那些流言蜚语,说是我不安分、想争名分。这些事,你以为我不知道?还是觉得我不会还手?”
这番话,不急不躁,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明白。
表面听着只是陈述事实,实则句句带刺。
既拎出了墨瑾昱这位如今最不能得罪的人物,又巧妙地点明了司知芮的身份与立场。
更妙的是,她把司知芮私下授意让她“抬举落凝”的原话,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
反过来成了压制落凝的利器。
你说你是主子的人,那我就用主子的话来压你,让你无处可逃。
表面上看,她是退让了一步,承诺会帮落凝找机会上位。
可实际上,她早已把整个局面的主动权牢牢攥在自己手中。
不动声色间,便在落凝面前立了威,树了规矩。
落凝的脸,一点一点褪了色。
嘴唇微颤,连指尖都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她原以为醒黛不过是个靠着肚子上位的软骨头。
性子温吞、胆小怕事,好拿捏得很。
哪晓得,这看着温温柔柔、不争不抢的女人,竟会打这种柔中带刚的牌。
落凝听完了,终于动了。
她几步上前,停在醒黛面前,低着头站着。
眼里的倔强依旧残存一丝,却被惊惧与不安压下去大半。
姿态也比刚才老实多了。
“我是替二少夫人办事的。”
她声音低哑,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