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里的未接来电
林小满在旧货市场的铁架上发现那本《边城》时,雨丝正斜斜地织着。深蓝色封皮磨出了毛边,扉页上用钢笔写着“赠予阿柚,霜降快乐”,字迹清瘦,像初春刚抽芽的柳枝。
她翻到第73页,一张泛黄的便签掉出来,上面是串手写的手机号,末尾画着颗歪歪扭扭的星星。
“姑娘,这书放这儿三月了,你要就给十块。”摊主裹着军大衣,声音混在雨里有些模糊。林小满捏着便签,指尖莫名发潮,付了钱就抱着书往家跑。
她租的老楼在巷尾,五层,没电梯。开门时钥匙转了三圈才对上锁孔,屋里还留着昨天没吃完的外卖盒。林小满把书放在书桌中央,台灯暖黄的光刚好罩住那串数字。她盯着看了半小时,终于还是抄在手机备忘录里,犹豫着按下拨号键。
“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停机。”机械女声重复第三遍时,林小满把手机扔到沙发上。窗外的雨还没停,她重新翻开《边城》,字里行间总像藏着个人,在等谁的电话。
一周后,林小满去图书馆还书,管理员是个戴老花镜的老太太,看见她手里的《边城》,突然说:“这版本少见啊,前几年有个老先生总来查,说丢了本一模一样的,扉页写着给姑娘的字。”
林小满心里一动:“您还记得他吗?”
“高瘦,背有点驼,说在等一个叫阿柚的姑娘回电话。”老太太叹了口气,“去年冬天走了,儿女来收拾东西,也没找到那本书。”
林小满攥着书脊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走出图书馆,阳光刚好穿透云层,落在手机屏幕上——那串数字在备忘录里闪着光。
当晚,她又拨了那个号码,还是停机提示。林小满抱着书坐在地板上,一页页翻,突然在最后一页发现个浅痕,像是用指甲刻的:“2018.10.24,阿柚没接电话,我再等。”
2018年10月24日,是霜降。林小满突然想起什么,翻出旧相册,里面有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母亲抱着婴儿,身边站着个高瘦男人,手里拿着本《边城》。母亲曾说,她出生那天,有个叔叔来医院,说要等一个人,后来再也没见过。
林小满的眼泪砸在书页上,晕开“阿柚”两个字。她终于明白,那个总来图书馆的老先生,是在等她的母亲;而母亲当年没接的电话,藏在这本旧书里,等了她好多年。
第二天,林小满去营业厅,想看看能不能查到这个号码的主人。工作人员查了半天,说:“这个号2018年霜降那天停机的,机主叫陈景明,停机前打了同一个号码十次,都没通。”
“那个号码……”林小满的声音发颤。
“是您现在用的这个。”
林小满站在营业厅门口,手机突然震动,是母亲发来的微信:“小满,今天霜降,记得吃柿子,你外婆说霜降吃柿,冬天不寒。”
她回拨过去,母亲的声音带着笑意:“怎么突然打电话?”
“妈,”林小满看着手里的《边城》,眼泪往下掉,“您还记得陈景明爷爷吗?他找了您好多年,您当年没接的电话,我替您接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传来母亲的哭声:“那年我怀你,急性阑尾炎住院,手机落在家里,等我看见未接来电,再打过去,已经停机了……我找了他好久,都没找到。”
林小满把书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段没说出口的等待。她对着电话说:“妈,他没怪您,他一直在等您回电话,等了好多年。”
挂了电话,林小满去买了串柿子,坐在图书馆的长椅上,一边吃,一边翻《边城》。风把书页吹得哗啦响,像是有人在轻声说:“阿柚,我等到你了。”
阳光落在扉页的“霜降快乐”上,暖得像个迟到了很久的拥抱。林小满知道,有些等待不会消失,它会藏在旧书里,藏在未接来电里,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你:有人曾为你,等过整个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