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昼醉意瞬间被惊飞,冷汗涔涔而下。
他手忙脚乱地帮着扶住陆让,声音都变了调:“陆让!你……你没事吧?”
“死不了。”陆让捂着眼睛,声音因疼痛而有些压抑,他推开程昼试图搀扶的手,自己站稳,但眉宇间的痛楚显而易见。
酒吧保安围了过来,陆让摆了摆手,示意无事,那桌闹事的人早已趁乱溜走。他拿出手机,冷静地给司机打了电话。
回去的车厢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程昼看着陆让颧骨上那片刺目的青紫和肿胀的眼角,愧疚像藤蔓一样死死缠住了心脏,他张了几次嘴,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道歉都说不出口。
陆让只是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另一只完好的眼睛也写满了疲惫,他没有责怪,但这种沉默反而让程昼更加无地自容。
车子平稳地驶入别墅车库。客厅里只留了一盏暖黄的壁灯,商芜正抱着有些哭闹的玉雾在客厅里轻轻踱步,低声哼着催眠曲。
听到开门声,她抱着孩子转过身,刚想开口问怎么这么晚,目光就定格在陆让那张挂彩的脸上。
“陆让!”商芜惊呼一声,抱着孩子几步上前,声音都急得变了音,“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她怀里的玉雾似乎被妈妈突然拔高的声音吓到,小嘴一瘪,哭得更响了。
“没事,一点小意外。”陆让想轻描淡写地带过,伸手想去接孩子,“玉雾怎么了?”
“你别动!”商芜躲开他的手,又急又气地瞪着他,再看看旁边垂着头、一身酒气、满脸悔恨的程昼,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她强压下火气,先柔声哄着怀里的女儿,“玉雾不哭,妈妈在呢……”
她一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一边用眼神剜了那两个不省心的男人一眼,抱着孩子快步上楼去了婴儿房。
好不容易将玉雾重新哄睡,商芜轻手轻脚地关上婴儿房的门,脸上的温柔瞬间被怒气取代。
她快步走下楼梯,看到陆让正试图自己用冰袋敷眼睛,而程昼则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僵立在客厅中央。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商芜双手环胸,站在楼梯口,声音冷得像冰。
陆让叹了口气,简略地将酒吧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刻意淡化了自己挨打的过程,只说是误会和推搡。
商芜听完,胸口剧烈起伏,她猛地转向程昼,积压了一晚上的怒火和对他们夫妻俩不争气的失望瞬间爆发:“程昼!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买醉!打架!还连累陆让受伤!你知不知道你差点伤到他的眼睛?!”
她的声音并不算特别高昂,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字字句句都砸在程昼心上:“遇到问题就知道逃避吗?用出国当借口拖延时间?你以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陆优那边铁了心要离婚,你在这里醉生梦死、惹是生非,就能让她回心转意了?!”
程昼被骂得抬不起头,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掐进肉里。他知道商芜骂得对,他就是在逃避,他害怕面对陆优那双冰冷的眼睛,害怕听到她再次提出离婚。
“我……”他喉咙干涩,声音沙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嫂子……我看到她那个样子……我……”
“不知道怎么办?”商芜打断他,语气锐利,“那就去面对!去沟通!把你心里的想法,你的不舍,你的后悔,甚至你的委屈,都清清楚楚地告诉她!而不是像个懦夫一样躲起来,用酒精麻痹自己,还连累身边的人!程昼,你是个男人,拿出点担当来!”
程昼被骂得浑身一震,商芜的话像一把锤子,敲碎了他用以伪装坚强的外壳,露出了里面那个惶恐、无助又深爱着陆优的男人。他抬起头,眼圈泛红,终于不再强撑:“……我知道了,嫂子。我……我明天就去找她谈。”
商芜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火气消了一半,剩下的全是无奈。她叹了口气,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行了,今晚这么晚了,你就在客房将就一晚上吧,别回去了。”她又看向陆让,“你,跟我上楼!”
陆让默默放下冰袋,跟着商芜上了楼。主卧里,商芜拿出医药箱,板着脸命令道:“坐下!”
陆让依言在床边坐下。商芜拿出消毒棉签和药膏,动作却不像平时那么轻柔,带着明显的怒气,棉签按在伤口上时,陆让忍不住“嘶”了一声。
“现在知道痛了?”商芜没好气地瞪他,“管不住程昼,还跟着他一起胡闹!你多大了?还学小年轻打架?”
陆让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明明很生气却还是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心里又暖又愧。他伸手,轻轻握住她忙碌的手腕,低声说:“阿芜,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他顿了顿,故意吸了口冷气,眉头皱起,“……真的好痛。”
商芜动作一顿,看着他那只乌青肿胀、甚至有些睁不开的眼睛,心一下子就软了。她挣开他的手,继续上药,但动作明显轻柔了许多,嘴里却还是忍不住数落:“活该!让你逞能!下次再这样,看我还管不管你!”
陆让看着她微蹙的眉头和心疼的眼神,心中一动,另一只完好的手臂揽住她的腰,稍稍用力,便将人带进了怀里。商芜猝不及防,低呼一声,手里的药膏差点掉在地上。
“你干什么!药还没上好……”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陆让已经低头,精准地攫取了她的唇瓣。
这个吻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势,却又充满了安抚和歉意的温柔,巧妙地堵住了她所有未尽的唠叨和埋怨。商芜起初还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但在陆让熟悉的气息和温暖的怀抱里,身体很快就软了下来,手臂不由自主地环上了他的脖颈,回应着他的吻。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陆让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沉而性感:“不生气了?”
商芜脸颊微红,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却没什么威力。陆让低笑一声,打横将她抱起:“身上都是酒气,陪我去洗澡。”
“哎呀你放开,你眼睛还有伤……”商芜惊呼。
“不影响。”陆让抱着她刚走向浴室,隔壁婴儿房里,玉雾像是掐准了时间一般,突然响亮地哭了起来。
商芜立刻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下来:“孩子哭了!”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服,嗔怪地看了陆让一眼,“你自己小心点洗,别碰到伤口!”说完,便急匆匆地去看孩子了。
陆让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额角,低声自语:“……明天就去物色个靠谱的月嫂。”
而客房里的程昼,则是一夜无眠。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商芜的训斥、陆让的伤、还有陆优决绝的脸,在他脑海里反复上演。天快亮时,他才迷迷糊糊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他猛地坐起身,看了看时间,才早上七点多。以为是陆让点的早餐或者物业,他揉了揉胀痛的额角,穿着皱巴巴的衬衫,趿拉着拖鞋,迷迷糊糊地走去开门。
门一打开,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同时映入眼帘的,是陆优那张冰冷而错愕的脸。
陆优显然是来找商芜的,她手里还提着一个纸袋,像是给玉雾买的小衣服。她看着眼前这个头发凌乱、眼布血丝、衬衫褶皱、一身隔夜酒气的程昼,愣住了。他不是说昨晚的飞机去看程可可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这副鬼样子?
短暂的错愕之后,是被欺骗的怒火瞬间点燃。她脸上的血色褪去,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一句话也没说,猛地转身就要走。
“优优!”程昼瞬间彻底清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想也没想就冲了出去,在陆优即将踏入电梯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放开!”陆优用力挣扎,声音冰冷。
“我们谈谈!”程昼紧紧抓着她的手,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恳求,他看着她因愤怒而明亮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就现在,我们好好谈谈。”
手腕被程昼紧紧攥住,那力道带着不容挣脱的决绝。陆优猛地回头,怒视着他,眼底燃烧着被欺骗和愚弄的火焰:“谈?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程昼,收起你这套把戏!放开我!”
“我不放!”程昼几乎是低吼出来。
他一夜未眠的眼底布满血丝,此刻写满了孤注一掷的慌乱,“优优,就十分钟,不,五分钟!你给我五分钟!听完之后,如果你还是坚持要离,我……我绝不再纠缠你!”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一种害怕彻底失去的恐惧。
陆优看着他这副近乎卑微恳求的模样,与她印象中那个总是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程昼判若两人。
她挣扎的动作顿住了,不是因为心软,而是想看看他到底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她冷冷地甩开他的手,抱着双臂,下巴微扬:“好,我就给你五分钟。就在这里说。”
清晨的楼道里安静无人,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
程昼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汲取所有勇气,他看着陆优冰冷的侧脸,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
“我,我没去看可可。我昨晚……在酒吧喝多了,跟人起了冲突,陆让为了拉架,眼睛受伤了……我没办法,才在嫂子这里借住了一晚。骗你是我不对,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你别离开我……”
他的话语凌乱,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但那份深切的痛苦和懊悔却无比真实。
陆优听着,眉头蹙起,听到陆让受伤时,眼神微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冷。
她冷哼一声:“说完了?你的苦肉计和道歉对我没用。程昼,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不止这一件,明天早上八点,民政局门口,我希望能看到你。别让我看不起你。”
说完,她不再给程昼任何机会,猛地按下电梯按钮,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