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芜离开程家后,心头像是压着一块巨石。
程夫人那瞬间灰败的脸色和程昼电话里麻木的声音在她脑海里交替回响。
她知道,程夫人这边是暂时安抚住了,可问题的核心,依旧牢牢系在那两个固执又骄傲的人身上。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就这样分开。
犹豫再三,她还是拨通了陆优的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就在商芜以为不会有人接听时,电话被接起了。
那边一片沉寂,只有细微的呼吸声。
“优姐,”商芜放柔了声音,“是我。”
“嗯。”陆优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是哭过,但此刻却强撑着平静。
“我们见一面吧,就我们两个,好好聊聊。”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最终传来一个低低的“好”字。
商芜特地约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包厢。
陆优来时,戴着巨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紧抿唇,周身散发着低气压,肉眼可见的心情糟糕透顶。
商芜没有急着开口,只是将一杯热牛奶推到她面前。
陆优盯着那杯牛奶看了半晌,终于抬手,缓缓摘下了墨镜。
她的眼睛红肿,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整个人透着一股疲惫和倔强。
“阿芜,如果你是来劝和的,就算了。”
陆优率先开口,声音沙哑,“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信任这东西,碎了就是碎了。”
“优姐,”商芜看着她,目光恳切,“我知道你生气委屈,觉得程昼没有第一时间站在你这边,可你想过没有,当时那种情况,他也懵了,一边是他母亲晕倒了,一边是你生气,他夹在中间,未必好受,后来女明星那件事,确实是误会,他已经用最快速度澄清了。”
“澄清?”陆优嗤笑一声,眼底却没什么笑意,“那是你和千珏帮他澄清的,如果不是你找来千珏,他打算怎么处理?默认吗?还是等着我像个泼妇一样再去闹一场?”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
“阿芜,我不是气那一件两件事,我是累了。从催生开始,到他妈的无理取闹,再到他后来的指责,这一桩桩一件件让我觉得恶心,我陆优的人生,不是为了困在这些鸡零狗碎,尤其是催生这种恶心事里的。”
她看向窗外,眼神有些空茫,“我以为程昼懂我,尊重我,可现在我发现,或许他骨子里,还是觉得女人就该相夫教子,还是无法彻底摆脱他家庭的那套观念,这次是催生,下次呢?我不想一辈子活在这种憋屈里。”
商芜沉默地听着。
她知道陆优说的很有道理。
有些观念的差异,确实根深蒂固。
但她还是想再争取一下。“优姐,我知道你的骄傲。可你们不是非要争个你死我活。程昼他……他心里是有你的,不然也不会那么痛苦,给他一个机会,也给你们自己一个机会,好好谈一次,行吗?就算……就算真的要分开,也说清楚,别带着这么多误会和怨恨。”
陆优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杯早已凉透的牛奶。
包咖啡厅里流淌着舒缓的音乐,但还是能听到窗外隐约的车流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极轻地吐出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好。”她抬起眼,看向商芜,“我见他,你让他过来。”
商芜心中一喜,以为陆优终于想通了,愿意给彼此一个沟通的机会。
她立刻拿出手机,走到一旁给程昼打电话。
电话接通后,她简单说了陆优愿意见面,让他尽快过来。
程昼来得很快,不过十几分钟就到了。
他看起来比陆优好不了多少,胡子拉碴,眼下乌青,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衬衫领口微敞,带着一身淡淡的烟味。
他走进包厢,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陆优身上,带着几分紧张。
“优优。”他哑声开口。
陆优没有看他,只是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推到桌子中央。
文件夹的封面上,清晰地印着几个字。
离婚协议书。
程昼脸上的那点期盼瞬间消失,眼里满是失落和痛楚。
他看着那份协议,像是看着什么细菌。
“程昼,”陆优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不用谈别的了,协议我已经签好字,你也签了,找个时间我们去把证领了吧。尽快。”
商芜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她没想到,陆优所谓的见面,竟然是直接下达最后通牒。
程昼的身体僵住,死死盯着那份协议,喉结剧烈地滚动着。
他不舍得,一千一万个不舍得。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挽留,想解释那天听到她那些话时的伤心和愤怒,想告诉她他后悔签那份协议了。
可看着陆优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程昼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此刻的任何挽留,在她看来可能都是纠缠和可笑。
骄傲不允许他摇尾乞怜,委屈也在此刻冒了出来。
程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疏离:“好。”
这一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程昼拿起那份协议,指尖微微颤抖,却没有翻开,“不过……”
他顿了顿,避开陆优的视线,看向窗外,“我今晚的机票,要去国外看看可可,她那边好像有点事,我得过去几天。领证的事,等我回来再说吧。不急于这一时。”
陆优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随你,确定了时间通知我。”
说完,她拿起墨镜重新戴上,遮住了所有情绪,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厢。
商芜看着陆优决绝的背影,又看看僵在原地面如死灰的程昼,急得不行。
“程昼!你……你刚才为什么不跟她解释?为什么不挽留?你明明就不想离!”
程昼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解释?挽留?你看她那个样子,她听得进去吗?”
他将那份协议紧紧攥在手里,指骨泛白,“她铁了心要离,我尊重她的选择。”
说完,他也转身离开了。
商芜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咖啡厅,只觉得一阵无力。
她以为说动了陆优见面是转机,没想到却是将离婚推进了更实质的一步。
她追出去想再劝劝陆优,却发现陆优的车早已不见踪影。电话打过去,也是无人接听。
商芜无奈,只好先回家。
而程昼,他根本没有去机场。
所谓的去看妹妹程可可,不过是他情急之下找的借口,只是为了将离婚这件事稍微拖延几天,仿佛这样,就还能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兜圈,最后停在了一家酒吧门口。
他需要酒精,需要麻痹痛得快要炸开的心脏。
一杯接一杯的烈酒下肚,程昼意识逐渐模糊,可心里的痛却愈发沉重。
陆优冰冷决绝的话,还有那份刺眼的离婚协议,在他眼前不断晃动。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旁边坐下,夺过了他手中的酒杯。
“别喝了。”陆让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不耐。
他处理完公司的事,接到商芜的电话,便立刻找了过来。
程昼醉眼朦胧地看向他,认出是陆让,忽然就笑了,笑容里满是苦涩和自嘲:“陆让你来了……也好,陪我喝一杯,庆祝我恢复单身……”
陆让皱眉,将他从高脚凳上拉起来:“够了,我送你回家。”
“回家?”程昼用力甩开他的手,身体踉跄了一下,“哪还有家?她不要我了,陆让她不要我了!”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引来了周围不少目光。
陆让强行架住他,往酒吧外走。
程昼却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积压了一晚上的邪火和委屈彻底爆发。
经过旁边一桌时,那桌几个正在划拳的年轻人声音大了些,
程昼猛地停下脚步,红着眼睛瞪着他们:“吵什么吵!没看到烦着呢!”
那桌人愣了一下,随即也不乐意了:“你谁啊?管得着吗?”
“我就管了怎么着!”程昼借着酒劲,一把揪住离他最近的那个人的衣领。
“程昼!松手!”陆让脸色一沉,立刻上前阻止,用力想分开他们。
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那桌人见同伴被揪住,也纷纷围了上来推搡。陆让一边护着醉醺醺的程昼,一边试图隔开双方:“他喝多了!都别动手!”
混乱中,不知是谁挥了一拳,原本是冲着程昼去的。
陆让下意识侧身将程昼往后一拉,那记拳头便结结实实地擦着他的脸过去。
陆让闷哼一声,只觉得眼眶一阵剧痛,眼前瞬间发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
“陆让!”程昼的酒瞬间醒了一半,他看着陆让迅速红肿起来的左眼和眼角渗出的细微血丝,整个人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