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屑混杂着万年尘封的腐土气味,劈头盖脸地砸下来。陆子铭呛得直咳嗽,手里攥着那截从冰封工匠尸骸旁捡到的、刻着猎户座星图的玉凿,在剧烈摇晃的矿道里勉强稳住身形。“张骁!炸药当量不对!那疯子是想把整条矿脉都送上天!”
头顶是令人头皮发麻的连锁崩塌声,冰层像被巨锤反复擂击的琉璃穹顶,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巨大的冰岩裹挟着冻结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碎骨和玉屑,轰然砸落。张骁猛地将陈青梧往旁边冰壁凹陷处一推,自己借力旋身,青铜古剑在幽暗的冰光里划出一道浑厚的弧线,“铛”的一声巨响,硬生生磕飞了一块碾盘大小的坠冰。碎冰如霰弹般四射,刮得脸颊生疼。
“走殉葬坑!那是冰层最薄处!”陈青梧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断续传来,她手中那柄样式古朴的“古剑”此刻正深深扎进身侧的冰壁,稳住她下滑的身形。剑刃刺入处,细微的裂痕正快速爬开。她脸色苍白,眼神却锐利如鹰,死死盯着矿洞深处那个堆叠着更多骸骨的幽深冰穴——工匠们的殉葬之所。
那是唯一的生路,也是通往地狱的捷径。坑底寒气刺骨,累累白骨被半透明的玄冰包裹,扭曲的姿态凝固着死亡瞬间的绝望。冰层之下,隐隐传来水流沉闷的呜咽,是冰下暗河!张骁心头一凛。这薄冰之下,是吞噬一切的冰河冥府。
“子铭,开路!”张骁低吼,青铜剑反手插回背后皮鞘,双掌猛地按在脚下剧烈震颤的冰面上。丹田中,搬山一脉苦修的内力如地火奔涌,沿着双臂经脉沛然贯入冰层。不是硬撼,而是巧妙的震荡!卸岭力士的秘法“地龙引”被他催发到极致。内力如无形的钻头,精准地冲击着冰层结构最脆弱的节点。喀啦啦…脚下覆盖着殉葬坑的冰面瞬间布满细密白痕,中心一点迅速软化、凹陷。
陆子铭没有半分犹豫,手中那柄刻着星图的玉凿被他当成破冰锥,狠狠扎向张骁内力冲击的核心点。同时,他口中念念有词,发丘天官一脉传承的“破煞印”指诀飞快变幻,一股难以言喻的穿透力加持在玉凿尖端。噗嗤!坚韧的万年玄冰竟如朽木般被凿穿一个拳头大的孔洞!刺骨的冰水混合着浓烈的腐败气息喷涌而出。
“青梧!”张骁大喝。
陈青梧早已蓄势待发。她拔出古剑,剑尖轻颤,体内属于摸金校尉的“寻龙气”流转,灌注剑身。古剑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的嗡鸣,剑刃上流转过一层难以察觉的青芒。她看也不看,手腕一抖,古剑如一道青色闪电,精准无比地刺入那个被陆子铭破开的冰孔边缘!
“天工·解构!”她清叱一声。古剑上流转的青芒瞬间暴涨,并非蛮力切割,而是沿着冰晶最细微的结构缝隙飞速渗透、瓦解!剑身周围,坚冰发出密集细微的爆裂声,如同无数玻璃珠同时碎裂。那小小的孔洞在青芒侵蚀下,如同被强酸腐蚀般急速扩大,冰屑簌簌而下,转瞬间便形成了一个足够一人钻出的冰窟窿!
下方殉葬坑的景象再无阻隔。幽深、死寂,累累白骨在冰层下反射着惨淡的光,冰水在坑底无声流淌,寒意刺透骨髓。
“下!”张骁当机立断,一把抓住还有些发懵的陆子铭的后领,运起轻身功夫,毫不犹豫地从那冰窟窿中滑了下去。陈青梧紧随其后,古剑在最后关头回鞘,身形如狸猫般轻巧钻入。
几乎就在三人落入殉葬坑的同一秒,头顶传来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整个玉矿矿洞彻底塌陷!无数吨的冰岩、冻土、碎裂的玉矿脉如同愤怒的白色巨兽,轰然砸落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将那冰窟窿瞬间掩埋得严严实实。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冰尘气浪,狠狠撞在殉葬坑上方的冰盖上,整个空间剧烈摇晃,冰屑如暴雨般从坑顶坠落,砸在那些封存着尸骨的玄冰上,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悸的啪啪声。
三人狼狈地滚落在殉葬坑边缘湿滑的冰面上。寒气如同活物,瞬间穿透厚重的防寒服,直往骨头缝里钻。坑底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气味——万年寒冰的凛冽、地下河水的腥气、还有那些被冰封了无数岁月的尸骸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腐朽尘埃的味道。
“咳咳…呸!”陆子铭吐掉嘴里的冰渣,惊魂未定地拍打着身上的冰尘,脸色比周围的玄冰还白,“他娘的…差点真成了这些古代工匠的殉葬品!那混蛋够狠!”
陈青梧撑着古剑站起身,警惕地扫视着这个阴森的冰窟。殉葬坑呈不规则的漏斗状,四周冰壁陡峭光滑,布满细小的裂痕。坑底并不大,中央是一个浑浊的冰水潭,水面漂浮着细碎的骨渣和凝结的冰絮,那呜咽的水流声正是从潭底深处传来,通向未知的黑暗。那些被冰封的骸骨姿态各异,有的蜷缩,有的伸展,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望”着闯入者,在头灯晃动的光束下,显得格外狰狞。
“没时间感慨了,”张骁沉声道,他半跪在地,耳朵紧贴在冰冷的坑底冰面上,搬山内力凝聚于耳窍,仔细分辨着冰层下细微的震动,“塌方还没彻底停止,这里撑不了多久。冰层…太薄了,下面暗河的水压一直在冲击。”他抬头看向头顶那块将他们与毁灭隔绝开的巨大冰盖,上面已经布满了新的裂痕,像一张濒临破碎的蛛网。“必须凿穿它!从上面出去!”
陆子铭也冷静下来,凑到冰盖下仔细摸索敲打,又掏出一个小小的、刻满符文的青铜罗盘(发丘印的简化法器),指尖灌注一丝微弱的法力催动。罗盘指针疯狂颤动,最终指向冰盖边缘靠近坑壁的一个位置。“这里!冰层相对最薄,结构也松散些,连着外面的冻土层!而且…没有尸骨阻隔,煞气最弱,好破!”
目标锁定!三人立刻行动起来。
“我来!”张骁深吸一口气,再次运起“地龙引”。这一次,他双掌紧贴陆子铭指出的冰盖位置,内力不再是震荡,而是凝聚成锥!一股沉重、凝练、带着开山裂石意志的劲力,如同无形的重锤,持续不断地轰击着冰层内部的特定节点。咔…咔咔…清晰的碎裂声在冰盖内部响起,以他双掌为中心,白色的裂痕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向上蔓延。
陆子铭则不断用他那柄奇特的玉凿,在张骁内力轰击的边缘区域快速点凿,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微弱的法力波动(破煞印),精准地瓦解着冰晶间的顽固连接,扩大着裂缝的范围,如同最灵巧的冰雕匠人。
陈青梧负责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一环——稳固结构,防止在破冰过程中发生二次坍塌。她站在稍远处,古剑悬于身前,双手结出复杂的手印,口中默诵着摸金校尉传承的“定穴安宅”口诀。一股柔韧、绵长的“寻龙气”从她体内涌出,如同无数纤细坚韧的丝线,随着她剑指的引导,丝丝缕缕地渗透进冰盖那些危险的巨大裂缝之中。青色的微光在裂缝深处隐隐流转,像给濒临崩溃的冰盖内部强行编织了一张无形的加固网,暂时延缓了它彻底碎裂的趋势。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额发,维持这种大范围的精细法力输出极其耗费心神。
时间在刺骨的寒冷和死亡的威胁下变得粘稠而漫长。每一次张骁内力的轰击,都让头顶的冰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陆子铭玉凿的点刺,都溅起细碎的冰晶。陈青梧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维持法力的指尖微微颤抖。
“快了!再加把劲!”陆子铭的声音带着嘶哑的兴奋。他点凿的区域,冰层已经变得异常酥脆,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磨砂质感。
张骁低吼一声,丹田内力再无保留,汹涌奔腾!他双掌猛地向上一托,做出一个“举鼎”的姿势!轰!一声闷响,并非来自冰盖,而是来自他体内力量的极限爆发。那被他和陆子铭反复冲击、又被陈青梧法力暂时稳固住的冰盖区域,终于承受不住这最后的巨力。
哗啦——!
一大块磨盘大小、边缘犬牙交错的坚冰,夹杂着冻土碎块和零星的玉屑,被张骁这决绝的一托之力,硬生生从冰盖主体上顶得松动、剥离,然后轰然坠落下来!碎冰和冻土块砸落在殉葬坑的水潭里,激起大片浑浊冰冷的水花。
一个不规则的、倾斜向上的洞口赫然出现!
冰冷、稀薄,但绝对新鲜的空气,如同甘泉般瞬间涌入这死寂的殉葬冰窟!洞口外,是阿拉斯加德纳利峰那铅灰色、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极地天穹!
生的希望,就在头顶!
“快!”张骁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冰水和汗水的液体,第一个抓住洞口边缘参差不齐的冻土和冰棱,双臂肌肉贲张,发力向上攀爬。陆子铭紧随其后,手脚并用,动作敏捷得像只雪地里的狐狸。
陈青梧最后一个撤离。她收回维持法力的古剑,那加固裂缝的青光瞬间消散。就在她转身跃起,抓住洞口边缘冻土的瞬间,身后传来令人牙酸的巨大撕裂声。失去了法力维系,本就岌岌可危的冰盖再也支撑不住,在殉葬坑上方轰然塌陷!更多的冰块和冻土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将那个浑浊的水潭和累累白骨彻底掩埋。
她借力一荡,身体轻盈地翻出洞口,落在冰冷的冻土雪地上。刺骨的寒风卷着雪沫,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打在脸上,却带着劫后余生的、近乎奢侈的自由感。脚下的大地依旧在微微颤抖,那是深处矿洞彻底毁灭的余波。
三人瘫倒在雪地上,胸膛剧烈起伏,贪婪地呼吸着冰冷但自由的空气。极地的寒风呼啸着掠过广袤的冰原,卷起阵阵雪尘。天幕低垂,铅云厚重,只有远处德纳利峰巨大的山体轮廓在灰白的天光下若隐若现,沉默地俯瞰着这片白色荒漠。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即将被喘息声填满时——
嗡……嗡嗡嗡……
一种低沉、规律、极具穿透力的机械轰鸣声,由远及近,粗暴地撕裂了冰原的沉寂!
声音来自头顶!
三人霍然抬头!
只见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下方,一架涂着伪装迷彩、没有任何标识的军用运输直升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钢铁秃鹫,正从德纳利峰的方向低空疾速飞来!它飞得极低,巨大的旋翼搅动着下方的雪尘,形成一道翻滚的白色烟龙。机腹下方,狰狞的机枪挂架清晰可见,粗大的探照灯柱如同恶魔的独眼,在茫茫雪原上冷酷地扫视着,一寸寸地犁过冰面,正朝着他们三人所在的方位,迅速逼近!
那刺目的光柱,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穿透稀薄的雪雾,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就将瘫坐在雪地上的三人牢牢罩住!
光柱里,雪尘狂舞,映照着张骁骤然绷紧的面部线条,陈青梧瞬间握紧的古剑剑柄,还有陆子铭眼中一闪而逝的惊骇。
冰冷的金属反光在直升机舱门处一闪而逝,那是枪口!
冰原死寂,唯有旋翼的咆哮,成了天地间唯一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