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轰鸣并非来自头顶,而是脚下。整个古老的玉矿洞仿佛被一只巨手攥住、狠狠摇晃。脚下的岩层发出垂死的呻吟,裂痕如同黑色的闪电,瞬间爬满整个坑底。“蝰蛇”那张因疯狂而扭曲的脸在漫天崩落的冰屑和碎石中一闪而没,只剩下他歇斯底里的狂笑在狭窄的空间里撞来撞去:“一起死吧!谁都别想拿走!”
“走!”张骁的吼声被爆炸的巨响撕碎,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快过意识。就在脚下岩层彻底崩解塌陷的刹那,他一把抓住身边陈青梧的手腕,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她拽离地面,两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朝着最近那个黑黢黢的工匠墓甬道口猛扑过去!
冰冷坚硬的岩石擦着后背呼啸掠过,碎石像霰弹般击打在张骁的青铜剑剑鞘上,发出密集的闷响。失重感骤然袭来,脚下已无实地,只有令人心胆俱裂的虚空和更加剧烈的震动。甬道入口在视野中急速放大,又瞬间被身后崩塌的黑暗吞没。刺鼻的硝烟混杂着万年冰层释放出的阴冷气息和古老尘埃,呛得人无法呼吸。
噗通!噗通!
两人重重摔落在倾斜向下的粗糙石阶上,顺着陡峭的坡度翻滚下去。青铜剑在张骁腰间剧烈撞击,发出沉闷的金属刮擦声。陈青梧的古剑脱手飞出,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黯淡的寒光,剑尖深深扎入侧壁的冰层,发出“铮”的一声脆鸣,才勉强止住了她失控的翻滚。张骁则凭借腰腹惊人的力量,强行扭身,五指如钩,硬生生抠进石阶边缘的缝隙,碎石簌簌落下,总算稳住了身形。
“青梧!”张骁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喘息。
“在…在呢!”陈青梧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有些发颤,但还算镇定。她摸索着抓住还嵌在冰壁上的古剑剑柄,用力拔了出来,剑身带下一片晶莹的碎冰。
短暂的眩晕过后,巨大的轰鸣声变得沉闷遥远,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被。只有脚下传来的持续震动和头顶不断掉落的碎石尘土,提醒着他们外面那场毁灭性的崩塌还在继续。甬道深处一片死寂的黑暗,浓得化不开,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撞击着冰冷的石壁。
“咳咳…”张骁吐掉嘴里的沙土,摸索着从背包侧袋掏出一支冷焰火。刺啦一声,惨白的光猛地撕开黑暗,照亮了布满苔藓和冰晶的粗糙石壁。光线下,两人的脸上都沾满了灰土,狼狈不堪。
“那疯子…”陈青梧心有余悸地抬头望了一眼被碎石封堵得严严实实的甬道入口,“他是铁了心要把我们和秘密一起埋在这儿!”
张骁脸色阴沉,青铜剑已经出鞘半截,剑身映着冷焰火的光,寒芒流动。“自作孽!炸药分量够足,他离得比我们还近,活不了。” 他侧耳倾听片刻,除了岩石挤压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再无其他动静。“陆子铭呢?他刚才还在矿脉外围记录岩画!” 一丝焦虑爬上张骁的眉梢。陆子铭不仅是古文专家,更是三人中负责后方策应和资料分析的发丘天官,他若出事,损失巨大。
“放心,陆教授精着呢!”陈青梧反倒显得镇定些,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甬道深处,“他那‘地听’的本事,比兔子耳朵还灵,爆炸一起,肯定找地方躲了。估计正想法子确认我们的死活。”
冷焰火的光圈有限,只能照亮前方几米。甬道倾斜向下,坡度陡峭,石阶湿滑,覆盖着一层薄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陈腐气味,像是封存了太久的皮革混合着某种冰冷的矿物质气息。两人不敢耽搁,张骁在前,一手持剑,一手举着冷焰火,陈青梧紧随其后,古剑斜指地面,警惕着每一寸阴影。
脚下的震动似乎减弱了些,但并未停止,如同大地深处有巨兽在不安地翻身。冷焰火燃烧的嘶嘶声,成了这片死寂里唯一的背景音。走了约莫十几米,甬道豁然开阔,冷白的光线猛地向前铺开,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天然冰窟出现在眼前。
窟顶悬挂着犬牙交错的冰棱,大的如同巨兽獠牙,小的也如臂粗,尖端凝结着冰冷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在下方。而在冰窟中央,景象令人头皮发麻——数十具尸体被半透明的万年寒冰彻底封存,如同琥珀里的昆虫,保持着永恒的姿势。
“殉葬坑!”陈青梧倒抽一口冷气,声音压得极低。她手中的古剑微微嗡鸣,仿佛感应到了此地的阴寒与怨气。
那些被冰封的工匠,衣着早已朽烂不堪,与冻结的皮肉粘连在一起。他们姿态各异,有的蜷缩,有的仰面,有的甚至保持着挖掘或搬运的姿势,脸上的痛苦和绝望被冰层凝固得无比清晰。更诡异的是,几乎每一具尸骸的颈项、手腕或腰间,都佩戴着未经雕琢的原始玉块或简单的玉环,在冷焰火的光线下,透出一种浑浊而阴森的绿光。
张骁的目光扫过这些冰棺,眉头紧锁:“不是陪葬品…像是…工钱?或者某种标记?” 他注意到冰层里散落着一些简陋的石锤、骨凿等工具。
“更像是某种印记,”陈青梧走近几步,古剑的剑尖指向最近一具尸体脖颈上那块粗糙的圆形玉璧,璧上隐约有刻痕,“看这里…很浅,但绝不是天然纹理…像是…星纹的雏形?非常原始,但气息…和符牌同源!” 她语气带着一丝震惊的肯定。这些冰封的工匠,似乎与制造符牌的那个失落文明有着最直接的联系。
就在这时,张骁猛地抬手示意噤声!他侧着头,眼神锐利如鹰,捕捉着冰窟深处极其细微的声响——嗒…嗒嗒…嗒…嗒嗒嗒…
“摩尔斯码!”张骁眼中精光一闪,低声道,“是陆子铭!他在后面!S…o…S?不对,是‘安全,位置’!”
陈青梧立刻会意,迅速从背包里抽出一支小巧的荧光棒,掰亮后,有节奏地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晃动了几下,作为回应。
信号刚发出,冰窟侧后方一处堆叠着巨大冰岩的角落,几块冰石被小心翼翼地推开,陆子铭略显狼狈的身影探了出来。他脸上也沾着灰,金丝眼镜歪斜,但眼神依旧锐利冷静。“老天爷,你们俩命真硬!那疯子引爆的是定向破冰炸药,威力集中在矿脉主结构上,想彻底毁了这里!我刚躲进个冰裂隙,差点被震聋!” 他一边低声说着,一边迅速滑下冰岩,动作竟出奇地敏捷。
“外面情况?”张骁言简意赅。
“入口全塌,矿洞主体结构被炸毁了大半,整个山体都在沉降,很不稳定!”陆子铭语速飞快,脸色凝重,“原路返回是死路一条。空气…感觉越来越稀薄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三人汇合,冷焰火的光映着彼此凝重的脸。殉葬坑的寒气无孔不入,像冰冷的蛇缠绕着身体。头顶那些巨大的冰棱,在持续的震动中显得愈发危险,不时有细碎的冰晶如雪粉般落下。
“找路!必须尽快出去!”张骁斩钉截铁。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冰窟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停留在殉葬坑靠近冰窟深处一侧的冰壁上。那里的冰层颜色似乎更深沉,隐约透出背后岩石的轮廓,冰层表面相对光滑,没有太多垂挂的冰棱。“那边!冰层最薄,而且…后面应该是山体岩层,结构可能更稳!”
陈青梧会意,立刻上前。她深吸一口气,丹田内一股源自摸金校尉传承的独特灵力“玄冰诀”缓缓流转,灌注于手中的古剑。剑身瞬间弥漫开一层肉眼可见的霜白寒气,周围的温度骤降。她双手握剑,剑尖精准地点向张骁所指的那片冰壁中心。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古剑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坚冰,发出奇异而持续的消融声。剑尖接触点,坚硬的万年寒冰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融解,形成一个碗口大的凹陷,缕缕极寒的白气从中逸散出来。
“好强的寒性灵力!”陆子铭推了推眼镜,低声赞叹,同时从怀中摸出一方古朴的铜印——发丘天官印。他左手托印,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指尖泛起一层微不可查的淡金色光晕,快速在印底虚划了几下,然后猛地将印面按在陈青梧融开的冰洞旁边的冰壁上。
嗡!
一声低沉的颤鸣,仿佛古钟轻叩。以发丘印为中心,一圈微弱的金色涟漪在冰层内部荡漾开来,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所过之处,冰层内部的纹理、密度差异、细微的裂痕以及冰层与后方岩石的贴合状态,瞬间在陆子铭的灵觉感知中清晰无比地呈现出来。
“青梧,左移半尺!那里冰层最薄,后面是相对松软的砂岩层!”陆子铭语速极快,精准指示,“张骁,准备!冰层破开的瞬间,寒气会形成冲击,同时可能有融水喷涌!”
“明白!”张骁沉声应道,早已蓄势待发。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重心下沉,双足如同生根般扎进地面。体内搬山道人传承的雄浑内力“混元劲”如同江河奔涌,瞬间灌注四肢百骸,肌肉贲张,青铜剑被他反手插回背后剑鞘,双掌掌心相对,缓缓拉开,一股无形的、凝练如实质的气流在双掌间高速旋转压缩,发出低沉的呜呜声,搅动着周围的寒气。
陈青梧眼神专注,手腕微调,古剑精准地刺入陆子铭指示的位置。更加浓郁的寒冰灵力爆发,剑身周围的冰壁迅速软化、塌陷,形成一个脸盆大小的深洞。
“就是现在!”陆子铭低喝。
陈青梧猛地抽剑后撤!
噗——!
几乎在古剑拔出的同一瞬间,一股混合着千年寒气、融冰雪水以及沉积岩粉末的灰白色浆液,如同压抑了万年的怒龙,带着刺耳的尖啸和刺骨的寒意,从破开的冰洞中狂喷而出!这股冲击力之大,足以将普通人瞬间冻僵并冲飞!
“喝!”张骁一声暴喝,蓄满“混元劲”的双掌携着开山裂石般的巨力,悍然向前平推!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纯粹、凝练到极致的磅礴力量!
轰!
无形的气墙与狂喷的寒流浆液狠狠撞在一起!沉闷的巨响在冰窟中炸开,震得人耳膜生疼。狂猛的水汽寒流竟被这股刚猛无俦的力量硬生生遏止、挤压!混乱的气流和水雾在张骁身前疯狂搅动、四散飞溅,却无法越过他双掌构成的无形屏障半步。他脚下的冰面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细密的裂纹蛛网般蔓延开数尺。
“快!扩大缺口!”张骁额头青筋暴起,双臂肌肉虬结,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陈青梧没有丝毫犹豫,古剑再次刺出!这一次,剑锋裹挟着“玄冰诀”的灵力,不再专注于融化,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冻结”与“粉碎”之力,精准地斩切在冰洞边缘被张骁内力冲击得相对脆弱的区域。咔嚓!咔嚓!大块大块的坚冰应声碎裂剥落。
陆子铭也没闲着,发丘印再次按在冰壁上,金色的涟漪不断扫描,口中快速报点:“右上角!冰岩结合部!左下三寸,有天然裂隙可循!” 他的指引让陈青梧的每一次出剑都精准地落在最薄弱处。
三人配合无间,一个以灵力破冰开道,一个以灵觉洞悉结构指引方向,一个以蛮横内力强行镇压破口后的狂暴反噬。坚硬的冰壁在内外交攻下迅速瓦解,破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加深,从脸盆大小扩展到足以容一人弯腰钻过,边缘犬牙交错,露出后面深褐色的、相对干燥的岩层!
一股带着泥土和岩石气息的、虽然依旧冰冷但明显不同于冰窟内万年阴寒的“新鲜”空气,从破开的洞口丝丝缕缕地透了进来!
“通了!”陈青梧眼中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光彩。
“走!”张骁双掌猛地向前一送,最后一股狂喷的冰水泥浆被他强行推向侧方,撞在冰壁上,溅起大片冰屑。他立刻收势,一把抓住陈青梧的手臂,将她推向那个生命通道。
陆子铭紧随其后。
三人手脚并用地钻过那个由寒冰、灵力与内力共同撕开的、还冒着丝丝寒气的洞口。外面是一条狭窄、倾斜向上的天然岩石裂缝,布满碎石和湿滑的苔藓。头顶极高处,隐约有极其微弱的天光透下,如同遥不可及的希望。
他们顾不上喘息,手脚并用,在嶙峋的岩石和湿滑的苔藓上奋力向上攀爬。每一次落脚都带下簌簌的碎石,每一次发力肌肉都因寒冷和之前的消耗而酸痛颤抖。冰冷的岩壁摩擦着皮肤,留下道道血痕,但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裂缝曲折向上,不知爬了多久,那点微弱的天光终于越来越亮,变成了一个不规则的、脸盆大小的出口,外面是灰白色的、飘着雪花的天空!
当张骁第一个探出头,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粒狠狠抽打在脸上时,他贪婪地深吸了一口这冰冷而自由的空气。眼前是德纳利峰巨大山体斜坡的一部分,白茫茫一片,他们从山腰一处极其隐蔽的岩石裂缝里钻了出来。下方远处,是茫茫冰原,视野开阔。
陈青梧和陆子铭也相继爬出,三人站在狭窄的岩石平台上,浑身湿透,沾满泥污冰屑,狼狈不堪,胸膛剧烈起伏,呼出的白气瞬间被寒风卷走。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和庆幸感席卷而来。
“总算…出来了…”陆子铭靠在冰冷的岩壁上,摘下眼镜,疲惫地抹了把脸,声音嘶哑。
陈青梧望着下方辽阔的冰原,刚想说什么。
突然——
一阵低沉而持续、穿透呼啸寒风的独特轰鸣声,由远及近,如同闷雷滚过天际,清晰地传入三人的耳中。
张骁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瞬间锁死声音来源的方向。只见灰白色的云层之下,几个快速移动的黑色小点正破开风雪,朝着他们所在的这片山腰区域,疾速逼近!
那轰鸣,是直升机旋翼撕裂空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