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却故作冷淡道:“邓琬派你来监视我,你倒演得忠心。”
“监视?”他抬眸,直视她的眼睛,“若只是监视,我何必替你挡刀?”
刘楚玉沉默片刻,蓦地俯身,指尖挑起他的下巴,逼他与自己对视:“那你想要什么?”
她不信这世间会有人无缘无故救助他人而无所图。
玄鸦任由她钳制,目光却灼灼如焰:“想要殿下记住我。”
雨声渐急,牢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纠缠在斑驳的墙上。
刘楚玉松开手,后退半步,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记住你?一个连真名都不敢报上的暗卫?怎配让本宫记得?”
他心头一震,旋即奋力挣开铁链,牢牢握住她的手腕,力度恰到好处,却让她无法挣脱。
“殿下……”
两人对视而立,他悲怆的眼眸中清晰地映着刘楚玉的面容。
刘楚玉瞬间忘却了挣扎,任凭他引领着自己的手去触碰那半面面具,缓缓取下,又顺着下颚撕开一道细微的裂口。
“千面?你用了千面。”
“殿下,你若想知晓我是谁,便需亲自揭开。”
刘楚玉的指尖轻触那薄如蝉翼的“千面”之际,只觉得心脏骤停。
待面具揭下……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足以攫住呼吸的面容。
“你是冷刃?”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指尖冰凉,“你没死?”
他静立着,周身散发着沉寂的寒意。那张造物主以冰魄为魂、以月华为骨精心锻造的脸,在朗朗清辉之下,是足以冻结血液的森然冷峻。
他放任她轻轻触摸,喉结微微滚动:“陛下有令,让我佯装身死并易容,等待的便是今日。”
雷声轰鸣,牢外的风雨愈发急促。
刘楚玉忆起,那年她初入公主府时,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子冷笑道:“我将成为殿下最锋利的刀。”
原来那刀锋隐匿,一直抵在她的咽喉处。
“故而……”她缓缓松开手,脚步踉跄着后退,“假死、伴作玄鸦救我、入狱、乃至此刻——莫非皆是筹谋?”
冷刃嘴角微扬,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是,也不是。”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的?你们究竟筹谋什么?”
他垂首道:“殿下恕罪,属下不知。”
“不知?”
刘楚玉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匕首,眼神冷冽地凝视着眼前的男子。
她不知道是否该相信他。
历经诸多事,她早已非昔日的刘楚玉,如今她稍有差池,便会坠入无底深渊。
“你说不知?哈哈……”
她觉得好笑,她走得每一步,似乎陷入一个巨大棋局。
“冷刃,”她冷笑一声,“不,或许我该叫你'玄鸦'?还是……刘子业最忠诚的鹰犬?”
雨水顺着窗户的缝隙渗入,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水洼。
冷刃,或者说这个顶着冷刃面容的男人,沉默地站在阴影里,肩上的伤口仍在渗血。
“殿下不信我?”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锐利,“就像您从来不信陛下?”
“刘子业?”刘楚玉猛地站起身,袖中的匕首已然出鞘,“你提他干嘛?那个疯子若是真如你所说这般算无遗策,又怎会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你们的好计谋又怎能落空?”
所有人都拿她当傻子,耍得团团转,甚至她身侧从未有一个可信之人。
烛火剧烈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墙壁上。
“你走吧!本宫不想再见你。”
“殿下……”
五日后
秋雨如丝,带着浸骨的凉意飘落。整座城池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雾中,青石板路上积着浅浅的水洼,倒映着灰蒙蒙的天。
刘楚玉身披素色斗篷,身后紧跟着何辑、弦月,以及始终沉默如影的砚清。
四人的马蹄声沉稳而有力,踏碎满地雨洼,在寂静的街道上回响。
街道两旁,百姓们面容肃穆,目光却如炬,静静地站在两侧。他们的衣衫被细雨湿透,却没有一人挪动脚步。
有人紧攥着早已冰冷的馒头,是准备送给刘楚玉路上充饥的;有人怀中抱着新做的披风,可到了嘴边的话,最终都化为了默默的凝视。
他们眼神中充满了愧疚与不舍,回想起曾经对刘楚玉的误解与冷漠,如今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内心的亏欠。
长街尽头,吴喜身披的玄铁战甲闪烁着寒光,雨水沿着头盔的凤翅纹章流淌而下。
他死死地盯着刘楚玉,喉结滚动,想要说的道歉、解释在舌尖反复缠绕,却始终无法化作言语。
记忆中那个在叛军围困时孤身奋战的身影,与眼前披着斗篷的单薄轮廓渐渐重合,曾经他背弃的信任,此刻如泰山般沉重,压得他几乎窒息。
刘楚玉的马徐徐前行,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他的心坎上。
她凝视着这些熟悉的面容,那些在瘟疫中并肩作战的日夜、在叛军铁蹄下守护城池的厮杀,在脑海中不断闪现。
当马蹄停在吴喜面前时,她稳稳地拉住缰绳,声音中透着秋雨的凉意:“保重。”
吴喜再也无法抑制,双膝跪地,声音沙哑:“末将愧对公主!”
身后的将士们见状,也纷纷跪地,此起彼伏的“末将有罪,愧对公主殿下!”在雨中久久回荡。
刘楚玉深吸一口气,扬起马鞭,决然转身,马蹄踏碎水洼,溅起的水花如同破碎的情谊,随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渐渐消散在这萧瑟的秋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