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芽芽似乎被哥哥们的话提醒了。她看看贺兰桓那只可怕的手,又看看桓舅舅苍白紧绷的脸,小眉头也学着笙笙的样子皱了起来,小脸上满是心疼。她忽然松开抱着兔子玩偶的一只手,那只小手白白嫩嫩,带着孩子特有的软糯温度,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伸向贺兰桓那只受伤的手。
贺兰桓的身体瞬间绷得更紧,肌肉僵硬如铁。他几乎要条件反射地抽回手,那伤口太狰狞,他怕吓到孩子,更怕自己控制不住力道伤了她。然而,芽芽的动作却异常轻柔。她没有去碰触伤口,而是用小小的指尖,极其轻、极其小心地碰了碰贺兰桓冰冷的手背边缘,仿佛在安抚一只受了惊的大型野兽。
“桓舅舅,不痛不痛哦……”芽芽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认真地“吹”了两下,模仿着平时自己摔跤后大人哄她的样子,“芽芽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痛啦!” 温热的气息带着孩子特有的奶香,拂过贺兰桓冰冷的手背皮肤。
那一点微乎其微的温度和气流,却像带着奇异的魔力,瞬间击穿了贺兰桓所有坚硬的防御!一股汹涌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眼眶,视线瞬间模糊一片。他那只受伤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不是抗拒,而是被这从未体验过的、纯粹的温柔触碰所震撼的痉挛。
他再也无法维持那雕塑般的僵硬。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下来,仿佛被这过于沉重的温暖压弯了脊梁。他那只没有受伤的左手,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近乎虔诚的渴望,极其缓慢地、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抬了起来。
粗糙的、沾着尘土和血污的指尖,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笨拙,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轻轻碰触了一下芽芽柔软的发顶。
像触碰一个易碎的肥皂泡。
芽芽似乎感觉到了头顶轻微的触碰,她停止了“呼呼”,好奇地抬起大眼睛看向贺兰桓。当她的视线撞进贺兰桓那双泛着水光、努力压抑着巨大情绪、此刻却盛满了她小小身影的深邃眼眸时,小姑娘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得到了某种确认和鼓励,小脸上立刻绽放出比刚才更加灿烂的笑容。
“桓舅舅!”她甜甜地又叫了一声,主动用自己的小脑袋蹭了蹭贺兰桓那停留在她发顶、微微颤抖的指尖,像一只亲昵的小猫。然后,她想起了什么,赶紧低头,小手急切地在兔子玩偶的“秘密口袋”里掏啊掏。
“找到了!”芽芽献宝似的举起一个小东西。那是一颗包装得金灿灿的、心形的巧克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喏,桓舅舅,给你!”她踮起脚尖,努力将那颗小小的巧克力高高举起,递到贺兰桓面前,“芽芽藏了好久好久的!最好吃的!只给桓舅舅吃!” 她认真地强调着,大眼睛里满是分享的喜悦和期待。
那颗小小的、金灿灿的心形巧克力,躺在芽芽白白嫩嫩的小手心里,像一颗被捧出的、毫无保留的真心。
贺兰桓的呼吸彻底停滞了。他看着那颗巧克力,又看看芽芽那双盛满了星光和纯粹欢喜的眼睛。时间仿佛凝固。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无声的紧张和期盼。
终于,在芽芽期待的目光中,贺兰桓那只停留在她发顶、微微颤抖的左手,极其缓慢地移动了。他没有去接那颗巧克力,而是向下,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珍重,轻轻包裹住了芽芽那只托着巧克力的小手。
他的手很大,指节粗粝,几乎将芽芽的小手完全包裹住。一大一小,一粗糙一细嫩,一沾满血污一纯净无暇,形成了强烈的、令人心颤的对比。
芽芽的小手被包裹住,却没有丝毫害怕,反而咯咯地笑起来,小手在贺兰桓温暖干燥的掌心里轻轻动了动:“桓舅舅,巧克力给你呀!”
贺兰桓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咽下了千言万语。他极其缓慢地、笨拙地收拢手指,将那小小的手连同那颗珍贵的巧克力一起,轻柔而坚定地合拢在自己的掌心。
他没有看巧克力,那双深邃的、泛着红血丝的眼睛,依旧牢牢地锁在芽芽脸上。然后,他极其艰难地、极其生涩地,对着那张酷似妹妹童年的小脸,微微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
一个无声的、笨拙的“谢谢”。
这一个轻微的动作,却像是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那一直挺直的脊背彻底弯了下来,高大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
“好了好了,” 贺兰纪香适时地上前,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桓舅舅手受伤了,很累。我们先让林爷爷给舅舅看看手,好不好?” 她巧妙地引导着孩子们。
“对!林爷爷快给桓舅舅包扎!” 昔昔立刻响应,小脸上满是责任感。
笙笙也点头,小大人似的补充:“要快点好起来。”
芽芽则紧紧抱着她的兔子玩偶,小手还被贺兰桓握着,仰着小脸认真地说:“桓舅舅,要乖乖听医生的话哦!包扎好了就不痛啦!然后……然后我们再吃巧克力!”
贺兰桓依旧沉默着,只是那只紧握着芽芽小手的大手,几不可察地又收紧了一分,仿佛那是此刻唯一能支撑他不倒下的力量。他任由贺兰纪香轻轻搀扶着另一只手臂,脚步虚浮地被孩子们簇拥着,走向沙发区等候的林医生。
贺兰桓几乎是半陷进宽大柔软的沙发里,高大的身躯显得有些局促。林医生提着医药箱走过来,脸上带着专业而温和的笑意:“贺兰先生,请让我看看您的手。”
贺兰桓那只紧握着芽芽的手,终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松开了。他沉默地将受伤的右手伸出来,搁在沙发扶手上。狰狞的伤口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皮肉翻卷,暗红的血痂凝固着,周围还有些细小的瓷片碎屑。
林医生戴上无菌手套,动作熟练地开始清理伤口,用镊子小心夹出嵌入皮肉的细小碎片。消毒药水接触到创面的瞬间,贺兰桓的肌肉本能地绷紧了一下,眉头微蹙,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舅舅痛吗?”一直紧挨着他坐的芽芽立刻察觉到了他的紧绷,小脸上满是关切,抱着兔子玩偶的小手不自觉地揪紧了兔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