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全场先是愕然一静。
“切瓜分客?”
“横七刀,竖八刀?”
就在众人不解之时,裁判席上那名一直闭目养神的老者猛地睁开双眼,一拍大腿,激动得站了起来,胡子都在颤抖:“绝了!绝了啊!‘切’字,正是‘七’与‘刀’!‘分’字,正是‘八’与‘刀’!上联冻雨凄冷,下联切瓜分客,热情好客!意境针锋相对,结构天衣无缝!此子,真乃奇才!”
经他这么一点拨,全场瞬间沸腾!
“我的天!竟然是这样!”
“此联一出,谁与争锋!”
“这少年是何方神圣?才思敏捷至斯!”
……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先前那些轻视陈平川的人,此刻脸上写满了震惊与羞愧。
角落里,赌盘庄家赵五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他死死盯着台上那个青衫少年,眼神阴狠得如同潜伏的毒蛇。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小看了这个不起眼的毛头小子。
主持人激动地高声宣布,陈平川毫无悬念地与“铁嘴”王秀才,以及另一位以辞藻华丽着称的富家公子“锦笔”刘公子,一同进入最终决战。
三楼,苏青烟从纱帘后起身,缓缓走到栏杆前。
她看不清陈平川的面容,但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锋芒。
这股锋芒,何其相似……
她眼前仿佛又出现了父亲的身影,那个同样满怀经世济民之才的男人,在朝堂之上意气风发,直言进谏,最终却落得个折戟沉沙,罢官还乡,在无尽的抑郁中耗尽了最后一点心血。
一抹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交织——既有对陈平川惊世才华的欣赏,又有对这锋芒毕露的前途的深深担忧。
台下,主持人声音激昂地宣布:“最后一轮,将由我们天下第一楼的苏青烟姑娘亲自出题!”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三楼那道绰约的身影上。
与此同时,酒楼的各个出口,几个身形壮硕的汉子悄无声息地站到了门边,不经意间,封锁了所有人的退路。
赵五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苏青烟纤手轻挥,身前薄纱如云雾般卷起。
她容颜清冷,眉目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淡淡倦怠,仿佛看尽了世间繁华,也看透了人心凉薄。
她的声音如玉珠落盘,清冷而空灵,穿透了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小女子久闻民间疾苦,今日之题,无关风月,只谈苍生。”她朱唇轻启,字字清晰,缓缓念出上联:“稻粱丰,黎民饱,社稷安,叹无一官清似水。”
此联一出,场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看似歌舞升平的赞颂,末尾一句“叹无一官清似水”,却如一根淬毒的银针,辛辣无比地刺向了整个官场的腐败脓疮。
这种题目,已非才学问题,而是胆识的考验,一个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轮到“锦笔”刘公子率先应对。
他那张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脸涨得通红,搜肠刮肚,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半晌,才勉强开口:“玉帛多,君王乐,朝堂稳,恨少几吏廉如冰。”
对仗倒是工整,辞藻也算华丽,但意境却空洞无力,如隔靴搔痒,完全未能触及上联那沉重的核心。
众人只是礼貌性地鼓了鼓掌,气氛有些压抑。
“铁嘴”王秀才更是额头见汗。
这联直指国之弊病,稍有不慎,便是杀身之祸。
他思虑再三,手中那柄从不离身的折扇被他捏得咯吱作响,最终,理智战胜了虚荣。
他颓然拱手,声音有些干涩:“此联意境深远,针砭时弊,在下才疏学浅,不敢妄言。”
全场的焦点,再一次集中在陈平川身上。
他沉默不语,目光低垂,仿佛被这道惊天的难题镇住。
台下开始响起窃窃私语,汇成一片嗡嗡的声浪。
“这少年郎怕是要栽了!前两联靠的是才思敏捷,这最后一联,考的是胆识和阅历啊!”一名老秀才摇头叹息。
“何止是胆识!这话说得太满了,一个不慎,就是非议朝政的大罪!他一个毛头小子,哪敢接这个话茬?”旁边一个富商压低声音,眼神里满是忌惮。
“看来这百两白银,终究是要被天下第一楼收回去了,可惜,可惜了。”
赵五的脸上重新浮现出得意的微笑,自己的赌金应该是保住了。
就在这时,陈平川缓缓抬头。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衣着华贵的达官贵人脸上或幸灾乐祸、或事不关己的神情,最终,落在了三楼苏青烟那双清冷而又带着一丝期盼的眼眸上。
他想起沿途所见的饿殍,想起黑风寨百姓在苛政下的无奈挣扎,那些苦难的画面如同电影般在脑海中一帧帧闪回。
一股郁结之气填满了胸腔,喉咙有些干涩。
他缓缓张口,一字一顿地吟出下联:“君王心,苍生泪,庙堂高,看尽万民苦作舟!”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锦袍老者再次拍案而起。他浑身颤抖,老眼中竟已噙满热泪。
他激动地连声赞叹:“好!好一个‘万民苦作舟’!此联,乃是警世之言!不畏强权,直抒胸臆,振聋发聩!冠军,非你莫属!”
三楼,苏青烟娇躯猛地一震,她扶住冰冷的栏杆,瘦弱的双肩不停颤动。
陈平川的下联,不仅对得天衣无缝,更用最沉痛的笔触,说出了她父亲当年冒死上谏却无人敢听的泣血心声!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遇到了真正的知己。那是一种超越了男女之情的灵魂共鸣,深深震撼着她的内心。
陈平川赢得了对句大会的冠军。
他神色平静地走上高台,从主持人手中接过那一百两白银的赏金。
银子触手冰凉,却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无数人的目光。
他随即转身下了台,径直走向角落里的赌档。
赵五脸色铁青,眼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他知道自己这回输惨了!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发作,只能强忍着滔天的怒火,在周围人看好戏的目光压力下,从钱箱里抓出一沓厚厚的银票,狠狠丢在陈平川面前。
一千两!
“多谢大哥!”陈平川笑着拱拱手。
赵五咬牙切齿,他看向陈平川的眼神,已经不再是阴狠,而是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杀意!
他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