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他扬声喊道，声音被风撕得有些碎，“别追了！他要往镇子里去！”
前方，韩林的身影果然顿了顿。扫向不远处的八宝镇，镇口已有百姓惊惶奔逃，几间瓦房的茅草顶被气浪掀飞，哭喊声混着鸡犬的惊啼飘上山来。
凌羲趁机折身，竟真的往镇中心掠去，玄袍扫过镇口的杂货摊，将油盐酱醋泼了一地。
“呵呵……韩林，有本事就在这儿打？”他站在镇中那棵老槐树下，仰头望着追来的韩林，桃花眼笑出淬毒的弧度，“这里人多，正好让他们瞧瞧，修罗帝君是怎么为了个男人疯魔的。”
韩林的锁魂剑已蓄满熔浆，暗红色的灵力在剑刃上流转，眼看就要劈下去。
“韩林不要！”凌言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破了音。他挣扎着要从踏雪狼上跳下去，被渊死死按住。“你要是在这里动手，整个八宝镇的百姓都会被气浪掀成飞灰！”
镇子里的百姓早已吓得瘫在地上，有孩童抱着爹娘的腿哭，有老者对着镇虚山的方向磕头，那些鲜活的性命，此刻像待在风里的烛火，随时会被魔修的气浪掐灭。
凌羲笑得更疯了，他甚至伸手拍了拍身旁一个吓得发抖的货郎：“听见没？杀人如麻的修罗帝君，会在乎你们这些蝼蚁的性命？”
他转头冲韩林扬眉，眼底满是挑衅，“来啊！动手啊！你不是要为你的小情人报仇吗？连这点代价都付不起？”
“韩林……”凌言的声音软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望着镇子里那些惶恐的脸，又望向韩林紧握剑柄的手——那只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显然正被极致的愤怒与理智撕扯着。
“这些人……他们不应该死。”
他们是晨起挑水的阿婆，是在镇口修鞋的老汉，是背着书包追蝴蝶的稚子，他们与这场玄门恩怨无关，不该成为凌羲的垫脚石。
韩林的剑刃缓缓垂下，熔浆在剑梢凝成的珠滴坠落在地，烫得石板“滋啦”作响。赤金长发遮住了他的眉眼，没人看清他此刻的神情，只有周身翻涌的魔气，稍稍收敛了些。
凌羲见他不动，反而往前又走了两步，贴在镇中心的戏台边：“怎么？不敢了？”他指尖划过戏台柱子上的雕花，“还是说……你怕他不高兴？”
踏雪狼已停在镇口，凌言推开渊的手跳下去，踉跄着往前跑了几步，流霜袍在风里猎猎作响。他望着韩林的背影，轻声却坚定地重复：“韩林，不要。”
“凌羲！”凌言的声音带着怒意发颤，凤眸死死盯着戏台上的人，“你真以为把他逼到失去理智，你还能活着离开？他若疯魔起来，第一个撕碎的就是你！要么现在滚，要么就等着被锁魂剑钉在这戏台柱上，永世不得超生！”
“呵……”凌羲低笑出声，指尖在戏台柱上划出浅痕，桃花眼扫过凌言抓着韩林手腕的动作，语气越发轻佻，“师兄倒是比谁都了解他。”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打了个转，“看来这几日，没少在他身下承欢？不然怎么会知道，他疯起来是什么模样？”
“找死！”
韩林的怒喝几乎与熔浆爆发的轰鸣同时响起。他猛地挥剑，暗红色的熔浆剑刃带着热浪直劈凌羲面门，剑风扫得戏台顶的瓦片簌簌坠落。
就在此时，一只微凉的手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腕。
是凌言。
他几乎是扑上来的，掌心的温度透过滚烫的魔气传过来，“别……”凌言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恳求和不易察觉的哽咽，“求你了，韩林。”
韩林的动作骤然僵住。剑悬在半空，剑刃上的暗红灵力却在凌言触碰的瞬间，微微晃了晃。
“我们走，好不好？”凌言仰头望着他，凤眸里映着赤金长发的影子，也映着镇口百姓惊恐的脸，“伯父还在山上等着，霍念他们也在。我们回去跟他们说一声，然后……然后就回修罗殿，好不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带着点近乎脆弱的祈求：“这些人不该死的。今天死的人已经够多了……西皇山掌门，凌华师兄，还有那些被蛊虫折磨的弟子……”他喉间哽了一下，“别再让这八宝镇，也变成血流成河的炼狱了。”
韩林垂眸，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手腕上那只手的力度——不算大，却带着一种执拗的温柔，像初春融雪时，悄悄漫过冰层的溪水，一点点浸软了他骨子里的暴戾。
凌言的指尖还在抖，却死死抓着他不放，袖口沾着他肩头的血，与韩林手背上的熔浆痕迹混在一起，红得刺目。
风从戏台穿过，卷来镇口百姓压抑的啜泣声，还有凌羲在一旁嗤笑的声音。但这些仿佛都远了，韩林的世界里，只剩下凌言掌心的温度，和那句带着哽咽的“求你了”。
锁魂剑上的熔浆渐渐褪去了几分戾气，暗红色的灵力慢慢沉淀下来，像被安抚的戾兽。
凌言看着他的眸子——那里翻涌的魔纹正在一点点淡去，浅琉璃色的眼底，重新映出自己的影子。他轻轻踮脚，额头抵上韩林的颈边，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们回家，韩林。”
回家。
这两个字像一道符，瞬间镇住了韩林周身翻涌的魔气。
他握着剑的手，缓缓松了些。
凌羲在戏台上看得真切，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冷笑。他知道，今天再难激怒韩林动手了。
趁着这间隙，他足尖一点戏台柱，玄袍化作一道黑影，竟真的朝着镇外的密林掠去，只留下一句嘲讽的笑：“韩林，你果然被磨软了骨头……咱们走着瞧！”
韩林没有追。
他只是低头，看着攥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良久，才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覆了上去。掌心相贴的瞬间，凌言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脊背微微垮下来。
“走吧。”韩林的声音有些哑，锁魂剑已归鞘，赤金长发也渐渐褪回墨色，只是眼底的红还未散尽。他反手握住凌言的手，指尖摩挲着他掌心的伤口，“回山。”
渊骑着踏雪狼走过来，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撇了撇嘴，却没再说什么嘲讽的话。只是拍了拍狼颈，示意往镇外走：“再不走，霍衍那老头该下山搜了。”
凌言被韩林牵着，一步步走出八宝镇。镇里的百姓还瘫在地上，望着他们的背影，有人颤巍巍地磕头，有人放声大哭。
阳光透过魔气稀薄的地方照下来，落在凌言流霜袍的银线上，泛着细碎的光。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棵老槐树，戏台柱上的划痕还在，像一道狰狞的疤。但至少，这里的血，没有再变的更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