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城的晨雾还没散尽,城南的破庙里已聚满了人。
肖天机站在庙门后的老槐树下,正低头给雪璃的项圈系新画的“避煞符”。小家伙今日格外精神,黑亮的眼睛滴溜溜转着,鼻尖不时嗅向北方——那里是泰山的方向,每一次吸气,它的耳朵都会微微后撇,显然察觉到了浓重的阴煞。
“别闹。”肖天机指尖捏着符角,轻轻拍了拍雪璃的脑袋。这灵宠昨夜在行囊里打了个滚,把半袋“凝露丹”都压成了粉,此刻正用爪子扒他的袖口,大概是想讨新的。他无奈地从怀里摸出颗完整的丹药,塞到它嘴里,“到了山上可不能乱跑,那里的阴煞能蚀你的灵体。”
雪璃嚼着丹药,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像是在应承,尾巴却悄悄缠上他的手腕,缠得很紧。
庙中央的空地上,张云鹤正拿着朱砂笔,在一张巨大的泰山地形图上标注着什么。茅山的无尘道长蹲在旁边,手里捻着三枚铜钱,铜钱在掌心转得飞快,偶尔停下时,他会皱眉在图上某点画个圈。
“主峰东侧的‘望人松’,煞气最重。”无尘道长指尖点在图上,“刚才起卦,得到‘困’卦变‘否’卦,那里必有埋伏,而且是阴火类的邪术,得让闾山的人多带‘玄冰符’。”
“西侧的‘十八盘’,地脉在震动。”张云鹤用朱砂笔圈出一道蜿蜒的红线,“龙虎山的弟子昨夜探过,石阶缝里渗出的不是水,是阴河的浊流,踩上去会被缠上‘蚀骨煞’,得让弟子们都穿上‘踏云靴’。”
林九渊背着个半人高的木箱,正挨个给各门派弟子分发法器。他给武当弟子递去淬了雷纹的长剑,给青城弟子塞了捆“锁妖绳”,轮到茅山弟子时,特意多放了几张“镇魂铃符”:“九绝锁魂阵的阵眼石柱,外层裹着三层‘血尸油’,普通符咒烧不透,得用铃符的音波先震散尸油。”
一个年轻的茅山弟子接过符纸,紧张得手心冒汗:“林师兄,听说……听说阴山派把十万生魂埋在祭坛底下了?”
林九渊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的青木灵力顺着接触处传来一丝暖意:“别慌。生魂虽被阴煞缠上,但本魂未散,我们带了‘醒魂香’,只要撬开牢笼,点燃香就能暂时护住他们。记住,你的任务是救人,不是硬拼,实在不行就往东北方向撤,那里有我们的人接应。”
弟子用力点头,攥紧了手里的符纸。
肖天机走到地形图前时,雪璃突然从他肩头窜起,对着图上主峰的位置嘶叫了一声,小爪子指向一处标着“玉皇顶”的地方。那里是泰山之巅,也是阴山派祭祀的核心区域。
“它发现什么了?”张云鹤抬头问道。雪璃的灵识比人敏锐,上次乱葬观就是它先察觉到了地下的尸煞。
肖天机顺着雪璃指的方向,运转阴眼看向北方。淡紫色的眸光穿透晨雾,落在泰山主峰的轮廓上——那山巅像是被一块巨大的黑布罩住了,黑布上流动着密密麻麻的符文,符文与山巅的岩石、树木、甚至云层都连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
“是‘天地献祭阵’。”肖天机的声音沉了下来,“他们把泰山的地脉、天上的阴云、甚至山里的草木都当成了阵脚。看到那些缠绕在树上的黑气了吗?那是用‘蚀灵咒’催出来的,树木的生机被抽干,变成了传递阴煞的导体。”
他指尖点在玉皇顶的位置:“最可怕的是这里。阴眼能看到一缕极细的黑气,从地下直插云端,像是在……连接什么。恐怕他们不止用了黄泉骨,还动了泰山的‘镇山印’——那是上古时期大禹治水时留在泰山的法器,本是镇压地脉的,被他们用邪术反转,变成了引阴煞的枢纽。”
“镇山印?”无尘道长脸色骤变,“那东西若被污染,整个齐鲁大地的地脉都会紊乱,到时候别说阻止祭祀,恐怕方圆千里都会变成阴煞沼泽!”
“所以更不能等。”肖天机握紧了桃木剑,剑身在晨露中泛着冷光,“按原计划行动。林兄带一队人从西侧十八盘上,先去破九绝锁魂阵的阵眼;张道长和无尘道长带主力从东侧望人松突破,目标是生魂牢笼;我带雪璃从南侧的‘一线天’上,那里地势最险,但阴煞也最弱,适合潜入祭坛。”
他从怀里掏出三枚玉佩,正是神秘人留下的那种“判”字佩,只是比之前的小了些:“这是用主佩的边角料做的,虽不能完全挡住阴煞,但能让你们在阵中不被阴眼监视。捏碎它能发出信号,不管谁遇到麻烦,其他人立刻往信号处靠拢。”
三人接过玉佩,指尖传来熟悉的冰凉感。
“出发前,还有件事。”肖天机看向众人,从行囊里取出一卷红布,掀开时,里面是三茅真君剑的剑穗,穗子上系着三枚铜钱,“这是我昨夜用自身精血祭过的‘三清钱’,遇到鬼国君主的残识时,铜钱会发烫,到时候默念‘三清护佑’就能暂时逼退它。”
他把剑穗分给林九渊和张云鹤:“记住,我们的目标是阻止祭祀,不是和鬼国君主硬碰硬。只要毁了祭坛,断了阴煞源头,它自然会退回幽冥。”
张云鹤将三清钱系在七星杖上,铜铃与铜钱碰撞,发出清越的响声:“时辰差不多了。寅时三刻,阴云最浓,正是动身的好时候。”
众人不再多言,各自归队。破庙里的脚步声渐渐散去,只剩下风吹过窗棂的呜咽声。
肖天机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桃木剑斜插在腰间,《阴符经》下卷贴身藏着,仙骨玉盒被他用符纸裹了三层,塞进最内侧的衣襟。雪璃蹲在他的肩头,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像是在加油。
“走了。”
他转身走出破庙,晨雾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遮住了泰安城的轮廓。北方的泰山在阴云下沉默着,山巅的黑气越来越浓,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正等着猎物踏入它的巢穴。
西侧十八盘,林九渊带着弟子们踩着石阶向上攀。石阶缝里的浊流泛着幽绿,沾到靴底时发出“滋滋”的响声,却被踏云靴的灵光挡在外面。他抬头看向山巅,握紧了手里的雷符,指尖的青木灵力已蓄势待发。
东侧望人松,张云鹤和无尘道长带着主力穿过密林。林间的树木枯黄如炭,树枝上挂着惨白的布条,布条上画着“幽囚符”,被风一吹发出“哗啦”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哭。张云鹤的七星杖一顿,杖顶的铜铃响起,布条上的符文凭空燃起,化作黑烟消散。
南侧一线天,肖天机贴着陡峭的岩壁前行。这里的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带着刺骨的阴寒,雪璃缩在他的领口,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岩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蚀骨符”,符纸在风中微微颤动,却被肖天机周身的巫道灵力逼开三尺。
当三人的身影分别出现在泰山的三个方向时,山巅的黑气突然剧烈翻滚起来,像是感应到了闯入者。玉皇顶上传来隐约的钟声,钟声沉闷如雷,每一声都让山脚下的大地微微震动。
祭祀的倒计时,开始了。
肖天机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山巅。阴眼之中,他能看到祭坛的轮廓渐渐清晰——那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台,石台中央插着一根黑色的骨头,正是黄泉骨。骨头上缠绕着血色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埋在地下,连接着那些被埋的生魂。
石台周围,阴山派的弟子们穿着黑袍,手持法器,正围着黄泉骨念诵着诡异的咒语。阴无常站在石台东侧,手里握着半截幽冥法杖;鬼算先生坐在西侧的石台上,摇着折扇,目光似乎穿透了距离,落在了肖天机的方向。
雪璃突然对着山巅嘶叫一声,小爪子指向黄泉骨的下方。那里的地面颜色比周围深,隐约能看到一个凹槽,凹槽的形状,正好和肖天机的九阴命格魂印吻合。
“果然在等我。”肖天机冷笑一声,握紧了桃木剑。
风更烈了,山巅的黑气中开始浮现出无数模糊的影子,那是被祭祀引来的幽冥残魂。它们在阴云里盘旋,发出凄厉的尖啸,像是在催促着祭祀快点开始。
肖天机深吸一口气,指尖在眉心一点,巫道灵力与仙骨的气息同时爆发。青白色的光芒在他周身亮起,将周围的阴煞逼退,也像是在向山巅宣告——
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