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紫霄宫的夜,总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冽。肖天机坐在观星台的石阶上,指尖捻着半片银杏叶,看着叶尖凝着的露水被夜风卷成细雾。怀里的《阴符经》下卷已被翻得卷了边,封魂术的符文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像是在诉说着连日来的奔波。
“吱呀——”
雪貂雪璃从他袖中探出脑袋,鼻尖嗅了嗅,突然纵身跃到他肩头,小爪子拍了拍他的脸颊。这灵宠自上次乱葬观一战后,便总爱往他怀里钻,尤其是在他思索时,总要用毛茸茸的尾巴扫他的手腕,仿佛在提醒他别太紧绷。
“知道了,歇会儿。”肖天机轻笑一声,从腰间解下一个小玉瓶,倒出几粒晶莹的“凝露丹”。这是林九渊用晨露和仙草炼的,最合雪璃的口味。小家伙立刻叼住丹药,蜷在他肩头吧唧吧唧嚼着,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观星台另一侧,林九渊正用青木灵力修复一柄断裂的桃木剑。绿光顺着剑纹游走,将崩裂的木茬一点点抚平。他的动作依旧沉稳,只是袖口沾着的草药汁还没洗净——白日里为洛阳城最后一批被“鬼借身”的百姓施术,他的灵力几乎耗空,此刻指尖的绿光还带着一丝不稳。
“张道长那边有消息了?”肖天机扬声问道。
林九渊抬头,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刚收到传讯符,茅山和闾山的人已到泰安城,正在泰山外围布‘锁灵阵’。只是……”他顿了顿,将修复好的桃木剑放在石台上,“闾山长老说,泰山主峰的阴气比预想中重十倍,夜里能听到地下传来锁链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话音未落,观星台的铜钟突然“当——”地一声长鸣,震得山风都乱了节奏。这是龙虎山最高级别的警讯,除非有灭门之危,绝不会轻易敲响。
肖天机猛地站起,肩头的雪璃被惊得炸起毛,却死死扒着他的衣襟不肯松手。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朝着三清殿的方向掠去。
三清殿内,张云鹤正站在沙盘前,手里捏着一张燃到一半的传讯符,脸色是肖天机从未见过的凝重。沙盘上用朱砂画的泰山地形图,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尤其是主峰的位置,已凝成一团墨色,像是被浓墨浸透。
“怎么回事?”肖天机一步跨到沙盘前,阴眼骤缩——那墨色中竟缠绕着无数细小的“幽囚符”,正顺着地脉纹路向四周蔓延。
“泰山南麓的据点被端了。”张云鹤的声音带着沙哑,将传讯符递给肖天机,“我们派去监视的二十七个弟子,只活下来一个,带回了这个。”
符纸上的字迹潦草得几乎辨认不出,只勉强能看清“黄泉骨已启”、“九阴引魂阵”、“祭期提前三日”几个字,墨迹里混着暗红的血点,触目惊心。
“祭期提前?”林九渊瞳孔骤缩,“今天是二月廿八,也就是说……祭祀就在后天?”
“不止。”张云鹤指向沙盘上的墨色区域,“闾山弟子用‘地听术’探到,泰山主峰下的岩层正在震动,像是有巨大的器物在地下移动。结合密报来看,阴山派恐怕不是要等三月初三,而是想借着今夜的‘血月’提前开坛——血月属阴,最利阴煞汇聚,他们是想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肖天机突然想起青雀密报里的“黄泉骨”,指尖在沙盘上重重一点:“他们在用黄泉骨撬动泰山地脉!这东西是幽冥本源所化,能引动地下阴河,一旦让阴河倒灌,整个泰山都会变成幽冥入口的前哨站!”
“那我们的计划……”林九渊话没说完,就被殿外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一个龙虎山弟子连滚带爬地冲进殿内,怀里抱着一个漆黑的陶罐,罐口用符纸封着,却仍有丝丝黑气往外渗:“掌、掌教师叔!刚才山门外飞来这个,说是给肖道兄的!”
肖天机接过陶罐,指尖刚触到罐身,雪璃突然从他肩头窜起,对着陶罐发出尖锐的嘶鸣,浑身毛发竖得像根刺。他心中一凛,小心地揭开符纸——罐子里没有别的,只有一缕缠绕着血丝的黑发,以及一张折叠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是用鲜血写的:“九阴命格,骨血相融,缺一不可。泰山之巅,等你来赴约。——鬼算”
“是冲我来的。”肖天机将纸条捏碎,掌心的巫道灵力瞬间将那缕黑发烧成灰烬,“他们知道硬抢仙骨没用,想用我的九阴命格当引子,让仙骨和黄泉骨产生共鸣,这样才能彻底打开鬼国大门。”
“好阴毒的算计!”林九渊怒极反笑,指尖的青木灵力暴涨,竟将石台上的铜灯震得粉碎,“他们算准了你不会坐视不理,这是逼着你去祭坛!”
张云鹤却突然沉默下来,手指在沙盘上快速推演着什么,半晌才开口:“或许……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他看向肖天机,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既然他们要你去祭坛,你就去。但不是孤军深入——肖小道长,你带着仙骨去主峰祭坛,吸引他们的主力;林贤侄,你带茅山和武当的弟子,从侧翼突袭九绝锁魂阵的阵眼,那九根石柱是维持阴河倒灌的关键,必须在子时前毁掉;我带龙虎山和闾山的人,从后山潜入生魂牢笼,争取救出一部分生魂,削弱祭祀的力量。”
“这样太冒险了!”林九渊立刻反对,“祭坛周围肯定是龙潭虎穴,肖兄一个人去……”
“不是一个人。”肖天机突然开口,雪璃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轻轻蹭了蹭他的脖颈,“雪璃的灵识能感知阴煞流动,能帮我避开陷阱。而且,《阴符经》下卷里记载的‘阴阳逆行阵’,正好能在祭坛中央用——以仙骨之阳,逆黄泉骨之阴,或许能让他们的祭祀反噬。”
他看向张云鹤,目光坚定:“张道长的计划可行。但九绝锁魂阵的阵眼不止石柱, according to《幽冥异志》,阵眼下方埋着‘镇魂钉’,必须用至阳之力拔除。林兄,你的五雷法还不够纯,我这里有三茅真君剑谱里的‘正阳诀’,能暂时提升雷力的至阳属性。”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正是三茅真君剑的配套心法。林九渊接过竹简,指尖触到冰凉的竹片,突然明白了肖天机的决心——这不是冒险,是破釜沉舟。
“好。”林九渊深吸一口气,将竹简收入怀中,“子时前,我必毁了阵眼。”
张云鹤点头,从袖中取出三枚令牌,分别递给两人:“这是‘玄门令’,各派弟子见令如见人。祭坛周围的罡风极烈,我已让弟子备了‘避尘珠’,能护你们穿过罡风层。”
肖天机接过令牌,突然想起什么:“对了,雪璃的避水符还有吗?阴河里的煞气太重,我怕它……”
“早备好了。”林九渊从行囊里掏出一张绘着白狐的符纸,上面用金线绣着“避煞”二字,“这是用九尾狐的尾毛混着朱砂画的,比普通避水符管用十倍,贴在它项圈上就行。”
雪璃似乎听懂了“项圈”二字,立刻用脑袋蹭林九渊的手背,小模样乖巧得很。
三清殿外,夜色渐深,山风里开始夹杂着远处传来的雷暴声——那是玄门弟子在调动灵力,准备连夜赶往泰山。肖天机站在殿门口,看着雪璃脖子上飘动的符纸,突然低头笑了笑。
“小家伙,又要陪我去打架了。”
雪璃用鼻尖蹭了蹭他的手指,喉咙里发出软糯的呼噜声,像是在说“不怕”。
三日后的泰山之巅,注定是腥风血雨。但此刻的紫霄宫,却因这份临危不乱的默契,透出一股无声的力量。肖天机握紧手中的桃木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映出他眼底的决绝。
该准备的,他们都准备好了。剩下的,就看天意,更看人心。
夜风中,观星台的铜钟再次鸣响,这一次,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锐气,穿透云层,朝着泰山的方向,遥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