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老夫人面前,宋家的得失,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宋晴薇心中明白此事,面上却是小心擦拭了一把眼泪,“多谢祖母庇护。”
“你是宋家的嫡长女,祖母理应如此。”老夫人笑呵呵道,伸手摸了摸宋晴薇的脸颊,“你在这里陪祖母了小半日的功夫,也是累了,先回去歇息,剩下的事情祖母来处置。”
“是。”宋晴薇起身,“孙女告退。”
“去吧。”老夫人笑眯眯地摆了摆手。
待宋晴薇离开后,老夫人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把老二叫回来,再把老三和老三媳妇一并叫了过来,就说我有话要跟他们说。”
“是。”花梨应声,立刻着人去传话。
待晌午过后,老夫人,宋瑞轩,宋瑞泽和柳氏坐到了一块。
没有额外的寒暄和客套,老夫人开门见山,“今儿个把你们叫了过来,是因为老二媳妇的事情。”
“今儿个沈县尉来家中的事情,想必你们也知道了,沈县尉对于老儿媳妇刻意针对薇丫头的事儿十分气愤。”
“这段时间,年前年后的,老二媳妇在家中也闹出来了不少事端,弄得整个宋家后宅不安。”
“我思来想去的,觉得老二媳妇大约也是因为掌家多年,实在是累了,不如休息一段时日为好,这管家的事情,就先交给老三媳妇来做吧。”
让柳氏管家?
他们三房也是要站起来了!
宋瑞泽夫妇两个人顿时一喜,柳氏更是忙不迭地笑着回话,“是,儿媳一定好好管家,一定让母亲满意。”
“嗯。”老夫人点了点头,“只是你从未管过这样大的内宅,万事需得谨慎小心,若有不懂的,及时来问询我就是。”
“那些管事婆子们,若是有什么阳奉阴违,只想着什么旧主新主,不惦记着整个宋家的,该处置也就处置一些。”
这便是有意给柳氏撑腰了。
柳氏越发有些得意,“是,母亲,儿媳谨遵母亲教会,一定不辜负母亲期望。”
“母亲放心,若是她忙不过来的,儿子也会帮着打点一二的。”宋瑞泽笑得十分狗腿。
宋瑞轩的眉头顿时拧得老高。
她近日是不满方氏的许多事情。
不满方氏这么多年的专横善妒,更不满自媚娘进门之后,方氏成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但对媚娘背地里百般刁难,甚至对他这个夫君也大呼小叫的。
他也不满方氏对宋晴薇的态度和做法。
大房的人是要对付,但也需讲究方式方法,凡事要背地里做,不能放到明面上头。
方氏倒好,这般明目张胆,生怕旁人不知道二房看长房孤女不顺眼,甚至还因此得罪了沈县尉,这纯粹就是在给二房找麻烦,给宋家找麻烦。
宋瑞轩也想好好教训方氏一番。
所以对于老夫人想要敲打方氏之事,宋瑞轩并不反对。
但剥夺了方氏管家的权利,尤其将这管家的权利给了三房的事情,宋瑞轩并不认同。
让三房管家,那往后整个宋家,还是他们二房说了算的地方么?
宋瑞轩不容自己的权威在宋家有任何威胁。
“母亲。”宋瑞轩开口,“方氏有错,罚上一罚也就是了,可剥夺管家之事,是否罚的有些重了?”
“毕竟方氏长年打理咱们宋家后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即便现如今有错,也该功过相抵才对。”
“再来,弟妹虽然有管好宋家内宅的决心,但到底不曾实际管过家,若是因此将宋家内宅打理的一团杂乱的话,只怕也是不妥。”
“所以,母亲……”
“老二。”老夫人打断了宋瑞轩的话,“我方才说了,方氏得罪的不是我,得罪是整个宋家,得罪是沈县尉。”
“沈县尉怒气冲冲而来,临走之时仍然是余怒未消,更是叮嘱我一定要为薇丫头讨回公道,我若不如此,如何平息沈县尉的怒火?”
“可那沈县尉到底是清丰县城的县尉,咱们宋家在德化府城,他就算想要找咱们宋家的麻烦,也隔着一层。”
宋瑞轩道,“更何况,咱们宋家平日也向知府大人打点颇多,还怕他一个小小县尉不成?”
听着宋瑞轩言语之中皆是对沈执年的轻蔑,老夫人的眉头皱得越发厉害,更是冷哼了一声。
“宋老板当真是在生意上叱咤风云惯了,这人也变得飘飘然起来,竟是连天高地厚都不知晓了!”
老夫人冷哼,“咱们宋家平日再如何与知府来往,不过就是有利可图而已,知府拿到了银钱,咱们保得了平安,各取所需。”
“在咱们的眼中,咱们并不曾亏待了知府,而在知府眼中也是如此,并不觉得曾亏待过咱们,自然而然也就觉得不欠了咱们。”
“所以,往后若是遇到什么事情,也不必指望着知府会为咱们宋家义无反顾。”
“反而是这沈县尉,与知府同都是官场中人,尤其是这沈县尉,气质不俗,出手阔绰,有些像世家子弟,知府自然知晓该如何抉择。”
听着老夫人如此说,宋瑞轩咬了咬下唇,并不再言语。
而老夫人看了他一眼之后,接着道,“这件事,就按我说的来做,所有人都不许再有任何异议。”
“是。”
三人应声,各自退下,前去忙碌。
待三人都离开,老夫人叹了口气,脸上疲态尽显。
花梨急忙捧了参茶过来,“老夫人,快喝上一口吧。”
老夫人连喝上了好几口,脸上的疲惫这才消散了些许,而后叹了口气,“不让人省心啊。”
“儿孙自有儿孙福。”花梨劝道,“老夫人也该是颐养天年的年纪,有些事情只交给二老爷和三老爷去做,不要再过多操心了。”
“话是这么说,可我这颗心如何放得下?”
老夫人叹息不减,“老二虽然还算能干,可这盲目自大的性格,终究是难改,老三便不必说,极易满足,又胸无大志,并不能扛起整个宋家重任。”
“说来说去,也唯有老二还能勉强撑得住整个宋家,可就算交给了他,我这心里也是十分不放心的,只能想方设法地为他掌舵了。”
花梨闻言,亦是叹息,许久后才道,“其实若论才干能力,整个宋家当初大老爷,只可惜……”
提及大儿子宋瑞诚,老夫人的有些晦涩的眸光中闪过一抹光亮,但片刻后,却又变得混沌。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再说这些也是无用。”老夫人叹气,“更何况……”
“罢了罢了,你只派人去跟着老三媳妇,帮着她先把内宅的事务接手起来吧。”
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说再多的话,也是无用的。
“是。”花梨应声,去安排人手。
老夫人则是倚在软榻上,沉默了许久。
方氏被夺了管家之权,宋家后宅交由三夫人柳氏打理之事,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宋家。
底下人对于此次方氏失权之事议论纷纷。
议论方氏失权的缘由,议论方氏往后是否还能再次掌权。
“二夫人近日错误频发,老夫人心中生气,但二夫人到底管家多年,估摸着也就是让三夫人代管家一段时日,往后这管家的权利还是要回到二夫人手中的。”
“可老夫人可没说让三夫人代管家,而是直接让三夫人管家,更是派了人帮着三夫人清点账目,熟悉事务,一看就是想着让三夫人彻底接手内宅之事的。”
“啧,这二夫人失了管家的权利,现如今又不被二老爷喜欢,往后这日子,只怕是难过了。”
“有担心二夫人的功夫,不妨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以往咱们都是听从二夫人做事,也不知道有没有得罪三夫人,只希望三夫人不要计较怪责咱们为好……”
宋家的下人们心思重重,三夫人柳氏此时却是得意洋洋。
她先是吩咐了人将所有的管事和婆子们来院子里面回话,而后则是特地换上了一身华贵无比的衣衫,画了一个看起来更有威严一些的妆容。
毕竟她往后便是宋家的内宅管家人,该有的威严,是必须要有的。
更何况,从前他们三房不得势,宋家的下人们也惯会捧高踩低,时常会因为二房不喜欢三房而对三房不够尊重。
既然她现在得了势,就一定要把之前受过的苦,遭受的白眼,尽数都报复回来!
柳氏这般想,心中无比得意,越发扬起了下巴。
“三夫人,外头管事婆子们都到齐了。”底下人道。
“既是到齐了,就等上一会儿。”柳氏打了个哈欠,“我困了,需得小睡一会儿,待我醒了之后,再出去与他们说话。”
底下人见柳氏这般,想张口劝说,但一想到新官上任三把火,不耍一番威风的话,往后那些人也不敬畏他们三房,便只默认了柳氏这般做。
而那些已经聚集在院子里面的管事婆子们见状,皆是翻了个白眼。
正月的天儿,正是最冷的时候,尤其今日冷风嗖嗖,所有人皆是缩了缩脖子。
其实若等上片刻,倒也无妨。
但这些管事婆子们实在没有想到,这一等便是足足一个时辰。
冷风如同小刀子一般,刮过脸颊,让人觉得生生的疼。
站的时间长了,腰痛脚痛,浑身冷的像砖头一样,觉得难捱的厉害。
那些原本就与二房关系亲密的管事婆子,这会子便趁机开始在下人里面挑拨起来。
“刚得了管家差事便如此,往后还不知道会怎么对待咱们呢,往后大家伙都警醒一些,别落到这冷面阎王的手里头了。”
“从前咱们跟着二夫人做事,二夫人为人和善,又惯会体谅咱们辛苦,往后我看便是要换了一幅天地,要受大罪咯。”
“为奴为仆本就辛苦,若是再遇不到一个好主子,往后的日子怕是难过的很,咱们得好好想一想办法才行了。”
“三夫人是主子,咱们是奴仆,她做什么,咱们只有受着的份儿,就算三夫人做得不对,咱们又有什么办法?”
“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不成,咱们就算是奴仆,也有自己的血性,有自己的本事,咱们手中所管的事儿,便是咱们的筹码。”
“你的意思是说,咱们攥好自己的事情,三夫人便拿咱们无可奈何了?”
“这是自然,只要咱们一条心,不让三夫人顺顺当当的管家,三夫人管家管的不好,老夫人自然也就对她不满意,回头估摸着就又让二夫人管家了啊,只要这二夫人能再管家,咱们的日子不就又好过起来了吗?”
“这话说得有道理啊,咱们就这么干!”
柳氏在屋中小憩,并不知晓外头人的心思。
但也在当晚,柳氏发了好大的脾气。
理由是厨房送过来的饭菜,滋味太差,食材不够新鲜,一定是厨房里面的人只顾着捞油水,不做好分内之事。
而面对柳氏的责罚,管事管事冯婆子当下便扯了扯嘴角,“今晚的饭菜与平常的并无任何分别,三夫人这般说,是要故意找茬问罪吗?”
“这话说的。”柳氏当下便十分不满意,“若是滋味能入口,我又为何平白无故地寻你们的麻烦?”
“红烧鱼的酱汁稠的似能当浆糊,笋子柴得入口咬不动,鸡块炖的不烂,根本没办法吃,还说这不是你们的事儿?”
“就算你们事出有因,我既身为主子,所说之言你们便需听从,这般与我叫嚣,像什么样子?”
“既然你觉得我是找你的麻烦,那今日的麻烦我便也就好好给你找上一找!”
柳氏怒气冲冲,当下喊了人过来,“既是这冯婆子做不好厨房的差事,那就换了人来做!”
“徐婆子,往后厨房的事儿就交给你来做,至于这冯婆子,打上十板子,往后就去浆洗衣裳,做些洒扫的粗活!”
“三夫人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地罚奴仆,老奴不服!”冯婆子满心怨怼,当下便瞪了眼睛。
柳氏并不给冯婆子任何机会,只招呼了粗使的婆子上来捆了冯婆子。
而冯婆子自然不肯乖乖就范,直接伸手将厨房灶台上的东西,尽数都打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