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宅应门的下人打量了眼前的人一眼,有些不悦,“打听这件事情做什么?”
“实属是我家的一些私事,不能跟外人说道,烦劳小哥儿告诉一声,是或者不是,便可以了。”
宋家下人说着话,把手中的银子往沈宅下人手中塞。
沈宅下人将银子推了出去,“若你不将此事告知,那我便不能告诉你,若是无事的话,赶紧走吧。”
说着话,下人便要关闭沈宅的大门。
宋家下人当下有些着急,一边伸手去拦门,一边道,“是与不是的,不过只是一句话而已,竟是连这个都不说,难不成你家主子的身份见不得光?”
“你家才见不得光呢!”
沈宅下人当下十分恼怒,冲地上啐了一口,而后便不由分说地将大门重重关上。
而宋家下人吃了瘪,当下也是满脸不悦,回到了方氏跟前,把方才的事情尽数告知。
“二夫人,既然这户人家不说,那小的去旁边打听打听?看看这户人家究竟是何身份?”
“不必了。”方氏闻言冷哼,“倘若当真是沈县尉的话,又何必让底下人藏着掖着不肯告知?”
分明就是宋晴薇扯谎,这沈家的下人一听这话顿时慌了,知道宋家找上门来,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闭门赶人而已。
那她倒也不必再去打听确认,直接回去兴师问罪也就是了。
方氏心中有了底,立刻带人赶回了家中。
方氏有心想当天把事情给解决完毕,但奈何夜色浓重,老夫人已经歇下,便只能将这件事情推迟到明日。
翌日早起,方氏早早起身,早饭后便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面。
同样早早到了老夫人身边的,还有宋晴薇。
宋晴薇显然昨晚没有睡好,一双眼睛微肿,眼下乌青一片。
方氏冷笑,对老夫人福了一福,“母亲,大姑娘的事情,儿媳已经查清楚了。”
“怎么样?”老夫人问。
“大姑娘所言……”方氏看了宋晴薇一眼,冷哼,“全都是胡诌的,那户人家……”
“老夫人!”花梨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外面来了人,说是清丰县县尉沈大人,要拜见老夫人。”
沈县尉?
老夫人面色一惊,急忙起了身,“快,快将人请进来。”
“是。”花梨急匆匆而去。
而老夫人瞥了一眼方氏和宋晴薇,“你们与我一并去见一见这位沈大人吧,如此,所有的事情便都明晰了。”
“是。”宋晴薇红着眼睛跟上。
而方氏从呆愣中回神,也抬脚跟上。
但前往前厅的途中,方氏整个脑子都是乱哄哄的。
沈大人?
是真的沈大人吗,还是说,根本就是宋晴薇跟那户沈姓人家串通好的,为了掩盖真相?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就等着拆穿宋晴薇。
毕竟她当初前往清丰县城之时,也是见过这位所谓的沈县尉的……
方氏胡思乱想之间,已是跟着老夫人一并到了前厅。
而前厅之中,沈执年已是端坐其中,正悠闲的喝着茶水,见三人进来,并不曾起身。
反而是老夫人诚惶诚恐地带着方氏和宋晴薇,向沈执年行礼。
这便是官和民的区别。
哪怕宋家家大业大,富裕无比,但在沈执年这个县尉的面前,仍然是低人一等。
“宋老夫人不必客气。”沈执年抬手,“二夫人,宋大姑娘。”
沈执年挨个打了招呼,“本官听底下人说,昨晚宋家曾派人到我家宅处叩门,询问本官的身份。”
“本官虽不明白宋家为何会如此做,但思来想去,觉得宋家大约有不能言说的缘由,便决定来一趟宋家,问询一二。”
“也算是叨扰老夫人了。”
“沈大人客气了。”老夫人诚惶诚恐,期间不满地看向方氏。
能让沈执年这么一大早,满脸不悦的来宋家讨说法,必定是因为方氏昨晚前去确认问询之时,态度不够好,惹了对方的缘故。
“沈大人恕罪。”老夫人再次向沈执年行了礼,“此事本是家中的私事,本不该叨扰沈大人,奈何……”
老夫人思来想去的,没办法找寻到一个十分合适的解说由头,最终只能咬了咬牙,开口说道。
“奈何老婆子我管教无方,纵得家中儿媳无法无天,前去叨扰了沈大人,还请沈大人怪责!”
“的确叨扰了本官。”沈执年冷哼,“昨晚本官与好友在家中宴饮,突逢下人来报,还以为是出了怎样的事情,更连累的本官被好友笑话身份遭疑。”
“不过既然是宋家二夫人,宋家的当家主母,想来应该也不会无缘无故的上门打扰,若是本官猜得不错,大约是因为本官昨天送了宋大姑娘回来的缘故?”
“所以二夫人对此对宋大姑娘颇有微词,要证实本官与宋大姑娘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面对宋大姑娘的解释,仍然不依不饶,要上门打扰,证实此事?”
“如此一来,本官到是十分怀疑宋家的家风了。”
沈执年瞥了一眼老夫人和方氏,面色不虞,“寻常人家遇到这种事情,巴不得息事宁人,只希望此事尽快过去,倒是二夫人却揪着此事不放。”
“那本官十分不明白了,二夫人这般做,到底是为整个宋家着想,还是假借为宋家着想之名,逼迫自己侄女呢?”
沈执年声音并不大,但低沉有力,只震得老夫人和方氏皆是忍不住抖了一抖。
“大人恕罪,民妇,民妇……”方氏跪在地上,嗫嚅了半晌,也不知道该怎么辩驳。
“此事说到底是宋家的家事,奈何牵涉到本官,本官才免不得问上一二,究竟如何处置,还是交给宋老夫人吧。”
沈执年站起了身,“至于宋大姑娘这里,若是因为本官的缘故,使得宋大姑娘为家人厌弃,属实是本官的过错了,还望宋老夫人多多安慰一二。”
“且本官听闻,宋大姑娘乃是宋家的福星,既然如此,老夫人更应多多善待宋大姑娘,往后这宋家大约才能平安顺遂。”
“是,沈大人放心,老婆子明白该如何处置。”老夫人连声应下,“让沈大人为宋家操心,实属是宋家的不对,请沈大人恕罪。”
“老夫人客气。”
沈执年拱手,“本官还有事情要忙,便不久留了,告辞。”
说罢,沈执年抬脚而去。
老夫人急忙带着方氏和宋晴薇往外送了送。
目送沈执年离开,老夫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老二媳妇,看你做的好事!”
“母亲……”方氏张口想要辩驳。
但老夫人却并不给她丝毫机会,劈头盖脸地一顿数落,“薇丫头自小便做事稳重,虽然在庄子上待了多年,回来时间不长,但也能瞧得出来她谨慎小心,一切以宋家为重,断然不会做出任何不利于宋家之事。”
“昨日之事,薇丫头已是将原委始末尽数说明,我也相信薇丫头的为人,知道她所言必定是真,偏生你不依不饶,只口口声声说薇丫头行为不端,张口扯谎,要查个究竟。”
“既使要查,仔细小心地去查也就是了,你却如此大张旗鼓,耍尽了威风,却因此得罪了沈大人,险些为咱们宋家惹下祸端!”
面对老夫人的指责,方氏委屈之余,更多的是气愤。
她是怀疑宋晴薇的行为。
但以昨日的状况,怀疑也是情理之中,查个清楚也是理所当然。
更何况她的所作所为,尽数得到了老夫人的认同,但现在惹了麻烦,便尽数成为了她一个人的过错。
这算什么道理?
“母亲,此事也并非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方氏看向老夫人,满脸都是不悦,“母亲昨日也认同我的行为,想要将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结果今日便成了儿媳的过错,母亲反而将自己择了个干干净净?”
“母亲,不能张嘴闭嘴都是您一个人说了算,更不能出尔反尔,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我一个人的头上!”
“儿媳敬您是长辈,您所说所言,儿媳尽数都听,尽数遵从,可母亲若是如此,那便是为老不尊!”
方氏因为这件事情恼怒,更因为之前宋瑞轩纳妾,老夫人一点也不为她考虑,全然只站在宋瑞轩那边而生气。
新仇旧怨之下,方氏此时几乎丧失了理智,所说的话几乎不经过大脑,如竹筒倒豆子一般,霹雳吧啦地往外倒。
而老夫人在听到方氏如此时,脸色顿时黑成了锅底,“方氏,你这是要忤逆长辈吗?”
“像母亲这样的长辈,忤逆也无妨!”方氏带着怒火,梗着脖子同老夫人叫喊。
“放肆,放肆!”
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将厅堂上面的桌子拍了又拍,“方氏,真是反了你了!”
“来人啊,去将老二给我叫了回来,让他自己看上一看,他娶了一个怎样的媳妇回来!”
“我是怎样的媳妇儿,也是当初母亲为老爷求娶的结果,母亲若要问责,理应先问一问自己才对!”方氏冷哼,再不想和老夫人说再多的话,只甩了袖子,大步离去。
“你,你……”老夫人气得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宋晴薇见状,急忙扶住,“祖母息怒!”
而后急忙与花梨等人一并将老夫人扶到她的院子里面,倚在软榻上。
花梨急忙端了参茶过来。
“真是反了天了!”老夫人在气息平稳之后,仍旧是拍着旁边的茶几怒吼。
“祖母息怒。”宋晴薇仍旧劝慰,“凡事等二叔叔回来之后处置就是,祖母犯不着因此生二婶婶的气。”
“再来,二婶婶的确也是一心为了整个宋家考虑,我受些委屈没有什么,祖母不必在意……”
宋晴薇满眼都是委屈的眼泪,但满脸却都是倔强,强忍着不让眼眶中的眼泪掉出来。
“好孩子。”老夫人爱怜地拉着宋晴薇的手,“我知道你懂事,只是这次的事情,的确是你二婶婶做错了。”
“只是薇丫头啊,我看那沈大人对你似乎颇为看重关心,你与沈大人,当真只有先前清丰县案子的那一次交情吗?”
老夫人想知道,沈执年对宋晴薇的态度,究竟从何而来,又看重到何种地步。
宋晴薇抿了抿唇,垂下了眸,许久之后才抬了眼皮看向老夫人,“祖母……”
“孙女有事欺瞒祖母,请祖母怪责孙女!”
看这情况,就还有其他她不知道的事情了。
老夫人心中一沉,但面上却是满脸慈爱,“你在田庄上多年,刚刚回到家中,一些事情来不及说也是合乎情理。”
“只是事已至此,若是你信得过祖母,是否可以将此事告知祖母?也免得你一个人承受如此压力……”
“祖母。”宋晴薇哽咽,扑进老夫人怀中,许久后才抬了头,眼泪汪汪地看向老夫人,“孙女与沈大人,并非只有一面之缘。”
“先前,沈大人因为查问小河村的人命案子,途径雨霖庄,孙女与沈大人碰面后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而后,孙女因为机缘巧合之下,与沈大人合伙做起了生意……”
老夫人闻言,一双眼睛顿时瞪得老大,满脸都是惊愕。
宋晴薇和沈县尉一并做了生意?
而惊愕之后,老夫人满脸都是欣喜。
他们宋家做生意多年,算得上富足,可这地位上头,却是十几年如一日,并无任何变化。
但现在不一样了,自家孙女与沈县尉合伙做了生意!
那往后,他们宋家便是与那沈县尉在同一条船上,有了庇护之人!
怪不得……
怪不得她总觉得这个沈县尉在对于宋晴薇有些不一样,对她过于偏袒了一些。
症结所在,原是如此!
老夫人有些激动,但面上却并不表露分毫,只叹了口气,“原来如此,你能入了沈大人的眼,也是你的福分了。”
“好孩子,此事祖母知道了,有关这次你二婶婶冤屈你之事,祖母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不让你再受分毫委屈!”
宋晴薇闻言,嘴角弯起了一个不让人察觉的弧度。
果然,对于商户而言,沈大人的身份,永远都是最有利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