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霜的书提前放到了五楼的大办公室里。
在这个办公室里一般只有普通的任课老师，加上今天晚上没有学科晚自习，大家早早的都下班了。
淡蓝色的金属门已经上锁，但是许霜有钥匙。
林乔抱着书本堆摞成山的书袋，许霜微微低着头开门。
办公室门的锁孔似乎有些生锈，扭钥匙的那只手要使点劲，另一只手还要握住门把手往外拉。
林乔看着许霜两鬓垂落的发缕因为使劲而微微颤动，他的胳膊已经被重物压得有些麻木。
冬日夜晚的冷风贯穿走廊，锁孔之间金属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咯哒声，许霜最终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残留的暖气扑面涌出。
“咔。”
许霜先走了进去，打开了一半的灯。
办公室里能让学生放书的地方其实也没多少，之前这里还有几个没人用的空工位，但是今年三中又招聘了几个双一流的硕士生教师，都安排在了五楼办公。
林乔抱着书走到了阳台边，许霜的书就放在了这里。
“这里还有这么大的空啊，我还以为都被挤满了呢。”
林乔把资料和书袋也堆放在了阳台上，一边整理一边没话找话地说着。
分割式的三面窗全部关上了，两人的资料分别堆在阳台的两端，被漆黑的玻璃镜面反射成四堆。
“好像下雨了。”许霜忽然说道。
林乔抬起头看向窗户，窗外黑漆漆的啥都看不清，他只能通过反光看到站在他侧后方的许霜。
“啊？下了吗？”
他像是有多动症般地前探身子凑到玻璃前，握住窗户把手按下，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一条缝隙。
冷风瞬间灌入，夹杂着湿润的凉汽，好像真的下雨了。
说起来宜月这几天的天气确实不太好，但预报中说只是有可能会下雪。
现在是彻彻底底的冬天，在宜月，这个时间段下雨的概率比下冰雹还小，没想到今年让他给碰上了。
真是具有传奇色彩的一年，在这个完完全全的北方城市，十一月份下了一场大雪，一月中旬却又下了一场雨。
一直到脸被冷风吹得麻木，林乔还没回过神来，他打开了窗户，看着纷繁落下的雨滴中藏匿的暖黄色路灯灯光。
这场雨是他们刚进办公室才下的，也只有这种刚下的雨才能掀起那股特殊的湿润的“雨味”。
“嗯真下了。”
林乔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的视线从窗外重新移动到了玻璃上，玻璃中许霜的镜面反射向前走了两步。
“林乔，你喜欢下雨还是下雪？”许霜看着镜面中的林乔，轻声问道。
她确实没必要太大声，整个办公室除了他俩以外空无一人，空空荡荡的，最小的声音也能盖过从窗户缝隙中渗入的雨声。
林乔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回味了许霜的这个问题。
如果这个问题从他的嘴里说出，恐怕是矫揉造作的文青味十足，散发而出的装逼气息都能拿去和常铭浩比一比了。
但是由许霜说出就显得那么诗意又优雅，毫无违和感，就像是问‘你喜欢吃土豆还是番茄’一样自然，唉什么叫范，这个就是！
林乔不动声色地轻叹了一口气，移开视线看向窗户缝隙外的雨滴：“我喜欢下雨。”
“嗯，为什么呢？”
许霜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好像一个老师终于得到了答案，想引导着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学生继续回答问题。
林乔握紧了窗户的把手，把缝隙拉开的更大了。
哗哗的雨声变大了一些，这样就会显得他的声音小一点，在这种安全感十足的白噪音中，他顿了顿，接着说道。
“因为下雨天的时候外面没多少人，你听起来感觉很吵，但其实是很安静的，安静一点好……”
“我就挺喜欢下雨天出去的。”
许霜笑了笑。“是很安静……”
林乔也笑了下，心想我知道，下雨天给蒲公英打伞这种事情都能做出来，还有什么诗意唯美的事不归你呢？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没想到许霜继续她的话头又继续说了一句。
“但下雪的时候人就很多，就像去年过年那次一样，下雪听起来很静，但其实很吵，很吵……”
林乔愣了一下。
他看着许霜走近他，擦过他，走到了阳台边，看了几秒窗户缝隙外哗哗下落的雨。
窗户把手被林乔松开了，灌入办公室的晚风把两人堆在阳台上的资料吹得书页翻飞。
许霜站在窗前，声音混在雨落的白噪音中：“下雨确实比下雪好。”
说完后她扭过头看向林乔，头发被吹得蓬松凌乱。
她下晚自习后摘下了眼镜，经过刚刚的看向窗外的远眺，她的眸子清晰而明亮，原本垂落脸颊的发缕散到了高挺精致的鼻梁上，又继续随风微动。
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哈哈哈英雄所见略同。”
被许霜这样看着，林乔有些局促地打了个哈哈来稳住阵脚。
这句话同时也堵住了许霜，她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有细碎的雨稍了进来，打在脸上凉凉的。
林乔猛然意识到，以许霜的身高想够到那个窗户把手关窗需要费点劲，他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真是没眼力劲。
可他刚抬起胳膊准备去抓把手关窗的时候，许霜却先伸手扶住了窗户的边框。
林乔看着那双铜色的眼眸，忽然有些紧张，紧张又纠结。
他又想到了会考的那个傍晚。
他有些纠结需不需要和许霜说一下，说其实我感觉咱俩算朋友的，认识那么久了都，上次我纯纯脑子抽筋了您别在意……
可他又怕，他怕许霜其实真的不在意，怕自己像个输家似的那么在意倒显得欲盖弥彰！
“我……”
“林乔。”
许霜又先开口了，她扶住玻璃外的包裹边框，使劲，‘砰’得一声关掉了窗户。
哗哗的雨声远去了，阳台上，两人书摞的第一本书，那被吹得翻飞的扉页缓缓下落。
“这次期末，不要退步。”
许霜看着林乔的眼睛，眼神同她的语气一样坚定。
“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