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风雪声呼啸,却难敌连小娘子心中伤心:
“他,他就是不明白我的心意。”
她连相如也算是名门之后,如今家中虽然落败,可何曾有过这样的对待?
阿爹常说,若不是他们往后要分孙,纵使是天潢贵胄,阿爹也有法子为她寻得。
她不爱什么天潢贵胄,她就心悦五郎。
为此,甘愿以未嫁之身奉敬对方长辈,愿为崇安训练娘子军,也愿孤身一人来瑞安寻觅五郎......
可五郎,五郎就是......
这回的连小娘子,一瞧就当真是伤了心。
余幼嘉只一眼,就当机立断出声:
“既有此事,给他一拳。”
连小娘子吃了一惊,哽噎声差点呛住:
“什,什么?”
余幼嘉眼见她如此,知她肯定不舍,便对小朱载道:
“小朱载,你来揍五郎一拳,以给连小娘子出出气。”
小朱载正在原地拍打,每一拍,衣上那些化为冰碴的风雪就窸窸窣窣掉了满地。
他闻言,指着自己鼻尖问道:
“我?我吗?”
需得知道,他从前在崇安之时,演武场上和五郎就是一九开!
他一拳,五郎九泉。
当然,偶尔也是三七开。
他三拳,五郎头七。
这要是让他动手......
小朱载掰着手腕上前,连小娘子登时揪心,连忙护住暂时被安置在廊下的五郎:
“不不不——!”
她哪里舍得!!!
她同余姐姐说这些话,不是需得人帮她出气。
而是,而是......
余幼嘉也连忙拦住小朱载:
“停停停,我只是让你搭个架子,你怎么这么莽撞......!”
小朱载登时一寸寸瞪大眼睛:
“我听你话,难道还有错?”
连小娘子破涕为笑,余幼嘉无话可说。
余幼嘉宽慰道:
“我的意思是,你们都先歇息,等五郎醒来,我来训他给你出气。”
这回,总算是皆大欢喜。
连小娘子急急忙忙去打湿帕子,给五郎一点点擦拭,小朱载则带着商队在庭院里面安置。
虽中庭落雪仍大,可廊下有一片遮风挡雨的地界,原本宛若凌迟一般的通体寒意便减缓不少。
余幼嘉抬头看向周遭,这才发现那道吸引他们而来的击磬声竟仍没停。
她穿过人群,重新来到大门旁,这才发现有个须发皆白的瘦弱老者,一手手持木槌,一手手持悬磬,一下下奋力敲击着。
这老先生眼熟,若是没有记错的话......
“荀老先生。”
余幼嘉躬身一礼:
“我是五郎的姐姐,先前也曾送五郎去过学堂,不知您可还记得我?”
那老者容貌沧桑的厉害,身躯因年老早已萎缩,身量和余幼嘉竟都差不了多少,往门口一站,不像是什么五郎曾口口夸赞,颇有学识的老先生,潦草如寻常更夫一般。
不过,余幼嘉又确实是认出了这位先生。
因为,他与袁老先生一样,都很‘穷’。
这‘穷’,自然不是普普通通的穷困,而是通体读书人的清贫。
皱巴巴,补丁带补丁的衣裳,满头白丝却一丝不苟的鬓角,甚至连眼神,都一等一的清明。
袁老先生如此,这位老先生也是如此。
千千万万个出身贫寒的读书人凑在一起,便成了九州各处的涓涓细流,细流所过之处,润泽无声。
唯一的不同是,这位老先生的脾气,比袁老先生好得多。
荀老先生手上动作一刻也不敢停,听到余幼嘉的招呼,却仍腾出空闲,冲她温和地笑了笑:
“老朽虽愚,可怎敢忘却余县令?”
崇安大雪一夜,尸横遍野。
他当时,也在那片残庙废墟之中,也曾被余县令背起,也曾与百人吃过同一碗饭食。
书上的大道理说,没有女子当官的先例。
不过他读了这么多年书,早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书上的大道理,教不会人道理。
所有的一切,仍要一步步靠人去学,去走。
先前被五郎带到此处当这‘天降县令’时,他心中本也有几分怯懦,可毕生夙愿在前,又忆自己只是一副残躯,也当为百姓做些什么,这才撑到如今......
今日能再见余县令,也算是善恶有果,不负初心。
余幼嘉听着磬声,也颇觉感怀:
“荀老先生受累,这段日子,劳烦您帮我照顾愚弟了。”
荀老先生笑道:
“原是五郎对老朽多有照顾,他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老朽一把老骨头,这趟来瑞安,若不是他顶在前头推行政令,只怕留下的顽民们也不会慢慢开化......”
“话已至此,顺势一谈,今夜我等搜罗不少百姓,大多都是一些老弱妇孺,如今都被安置到后院的西处去了,余县令这回带来的人多,若不介意,可将骡马安置在廊下,人往东院去歇息。”
余幼嘉本也不是为在此处停留,只是途径此地,哪里能真的打扰,连忙道:
“我们天亮就走,在廊下歇息便好......我有一把子力气,点几个人刚好值守击磬,让老先生歇息片刻。”
荀老先生一愣,问道:
“这么冷的天,又是大雪,你们只在廊下歇息是还要再走?这是要去何处,值得如此风雪兼程的赶路?”
余幼嘉在心中掂量几息荀老先生的分量,到底是说了老实话:
“准备去杀老皇帝。”
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却让荀老先生手中的木槌与悬磬登时纷纷落地。
余幼嘉低头去捡东西,故而,也没瞧见荀老先生眼中骤然隐现的一抹精光。
余幼嘉起身,自己接替了荀老先生的位置,一边击磬,一边道:
“天下无道,匹夫开道。”
“老皇帝再丢帝都,往东潜逃,我等刚巧有个怀疑的地界,怀疑老皇帝躲藏于此处,故而决定带一队伪装成商队的精锐,由我先打先锋,以献宝送货为名,去探探深浅,随后再由我弟兄率精锐围点打援。”
此处的弟兄,自然说的不是五郎,而是小朱载。
小朱载本在对廊下挨个清点人头与货物,闻言竟似有所察,抬头遥遥看了余幼嘉一眼。
余幼嘉没有小朱载那么恐怖的洞悉力,自然没有察觉出此事,只是又道:
“余幼嘉此生立誓,必杀尽天下贵人。”
“我始终没法忘记,我生父亲母,还有余家那些被流放的亲眷就是因为【得罪贵人】被悬颅城墙。”
“我此去,一定要搞清楚当时害死我爹娘的人是谁......我一定要报仇。”
? ?是嘞!这里还有周氏的死因嘞,都串起来啦!
?
有没有宝子猜猜害死周氏与余家人的贵人是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