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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陷坑中脱险后,众人疲惫地跋涉,当一抹沁人心脾的绿意突兀地出现在漫漫黄沙的尽头时,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旅行者,也不禁为之精神一振。那片绿洲如同镶嵌在金色绸缎上的一块无瑕翡翠,静谧而又充满生机。

“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在这里扎营吧。”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佣兵哲伯莱勒率先开口,他的声音沙哑,如同被风沙打磨过,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商人纳赫蒂加尔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柔软的草地上,满脸陶醉地环顾四周。“啊,真不愧是沙漠中的宝石,能在这里歇歇脚,感觉骨头都轻了几分。”

那个来自教令院的学者提尔扎德则显得颇为不满,他小心翼翼地用手帕擦拭着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嘴里不停地抱怨着:“露宿?天哪,我尊贵的皮肤可受不了这个!就没有旅店吗?哪怕是简陋一点的,也好过睡在沙子上,万一有蝎子爬进我的袍子里怎么办?”

“奔奔,你可别乱跑去玩水啊!”被他父亲解雇又重新雇佣的少女婕德,此刻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怀里那个名叫“奔奔”的小巧构装体,生怕这精密的古代造物沾了水会失灵。

“哇,沙漠里居然真的有这么大的绿洲,而且水还这么清澈!”派蒙绕着一汪清泉飞了一圈,小脸上满是惊奇与羡慕。她知道这片绿洲的来历,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那个正悠闲地伸着懒腰的男人。

哲伯莱勒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他径直走到绿洲边缘一处地势较高的小丘上,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远处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沙海。“我在这里守夜。”

他那冷硬的语气让提尔扎德忍不住小声嘀咕:“不就是一堆沙子嘛,有什么好看的。”

“小看沙子,会丢掉性命。”佣兵头也不回地说道,那句话仿佛不是说给任何人听,而是说给这片沉默的沙漠。

夜幕悄然降临,沙漠的温差让白日的酷热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清冷的凉意。营地的篝火噼啪作响,驱散了寒气,也照亮了每个人脸上各异的神情。荧安顿好抱怨着环境简陋的提尔扎德后,带着派蒙,悄悄来到了那处小丘上。哲伯莱勒依旧像一尊雕塑般伫立在那里,目光深邃地凝望着无垠的沙海。在他的脚边,立着一块饱经风霜的石碑,上面刻着一些早已模糊不清的文字。

“这是…一位学者的墓碑。”荧轻声说道,她能辨认出其中几个属于古代须弥的词汇。

“一个不信邪的家伙,总以为自己能窥探到赤王的秘密。”哲伯莱勒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低沉,他似乎并不意外两人的到来。“最终,他什么也没找到,只把自己永远地留在了这里。”他的目光转向两人,那双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提尔扎德把那块赤沙石板交给你们了,对吧?好好保管它。”

这话语中隐藏的深意让荧心中一动。“那块石板,真的很重要吗?它到底有什么价值?”

“当然是我们雇主的价值。”哲伯莱勒的回答滴水不漏,嘴角甚至还扯出了一丝嘲讽的弧度,“他那篇惊天动地的论文,可全都要仰仗这个小玩意儿了。”然而,他的眼神,却不自觉地越过她们,投向了沙漠的更深处,那片被黑暗笼罩的、传说中埋藏着无数秘密的禁忌之地。

左钰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他手中托着一团柔和的、散发着温暖气息的圣光,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却又丝毫没有篝火的灼热与烟尘。“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赤王究竟是怎样一位君主。”他的声音温和而平缓,像是在随意地闲聊,“教令院的记载里,他是一位追求禁忌知识,最终引火烧身的暴君。但从这些遗迹的规模来看,他又似乎是一位深受民众爱戴的、伟大的王。”

他的话仿佛一颗石子,投入了哲伯莱勒那古井无波的心湖。佣兵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王是什么样的,取决于你看的是哪一本史书。但沙子,永远记得托起过高塔的每一份愿望。”

回到营地,篝火旁的气氛因为左钰带来的光明而变得更加温暖。婕德听闻荧在蒙德曾与伙伴一同击败风魔龙的英勇事迹,眼中闪烁着向往的光芒。“哇,真厉害!我也想成为你们那样的冒险家,自由自在地去往任何想去的地方!”

提尔扎德则缩在角落里,喝了一口水囊里的酒,长长地叹了口气,与婕德的朝气蓬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冒险家…唉,我这辈子是没指望了。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室内派’,一辈子都在和故纸堆打交道。”他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在我们欣迪家,孩子从出生的那一天起,道路就已经被规划好了。我们只能做学者,就像农人的孩子必须学会耕作一样,这是无法选择的宿命。”

“人生怎么会没有选择呢?在蒙德,就算是蒲公英籽,也能选择随风飞向何方啊。”一旁的商人纳赫蒂加尔听着,忍不住插话道,“我年轻的时候,家里人也希望我继承葡萄园,但我偏不,我就是要出来做生意,看看这广阔的世界。虽然也吃了不少苦头,但我不后悔。”

“说得对!”婕德立刻附和道,她看了一眼提尔扎德,用一个他最熟悉、也最扎心的例子来劝说他,“提尔扎德先生,我可听说,你的那位亲戚,不就为了爱情,勇敢地放弃了教令院的一切,私奔去了吗?她都有勇气追求自己的幸福,你为什么不行呢?”

“我……”提尔扎德被戳中了痛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只是泄气地垂下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苦笑着喃喃自语,“我要是有她一半的勇气…现在就不会在这该死的沙漠里,被风沙吹得瑟瑟发抖了。”

营地里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哲伯莱勒,忽然用他那沙哑的嗓音,低声吟唱起一首古老的歌谣。

“黄金的梦乡,在召唤流浪的沙子…白银的河水,将指引迷途的羔羊…”

歌声苍凉而悠远,仿佛从遥远的古代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魔力。婕德听到这熟悉的歌谣,猛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鲜红色的眼眸中充满了不解与一丝压抑的质问:“父亲,你不是说过,你已经忘记这首歌了吗?你当年……为什么要离开沙漠?”

“沙漠里只有过去,没有未来。”哲伯莱勒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用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便终止了这场对话。他站起身,重新走向那片黑暗,只留给众人一个坚毅而又孤寂的背影。

左钰看着这一切,心中了然。他知道,这对父女之间,隐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些秘密,都将随着他们深入沙漠,与那所谓的“黄金梦乡”,一同被揭开。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完全亮透,哲伯莱勒便将众人从睡梦中叫醒。他的神情异常凝重,指挥着纳赫蒂加尔,将一部分食物和清水等物资,小心翼翼地掩埋在绿洲的一处隐蔽角落。他的动作熟练而又迅速,每一铲沙土都恰到好处,很快,那处地方就恢复了原样,看不出丝毫被动过的痕-迹。

“我们这是在做什么?”提尔扎德揉着宿醉后发痛的脑袋,不满地抱怨道,“还没出发就先丢掉一半的补给,你是想让我们渴死在半路上吗?”

“这是退路。”哲伯莱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沙漠里,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最坏的情况,我们被迫离开,这些就是我们活下去的希望。”

提尔扎德虽然心中腹诽,但看到对方那冰冷的眼神,还是明智地闭上了嘴。不过,一想到即将前往的秘仪圣殿,他的脸上又露出了几分病态的兴奋。“好吧好吧,只要能快点出发就行!我的论文可就指望那座圣殿里可能藏着的独家材料了!”

纳赫蒂加尔也想跟着一同前往,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然而,他的请求却被哲伯莱勒毫不留情地阻止了。“商人就留在绿洲,看好你的驮兽和剩下的货物。”那语气,与其说是建议,不如说是命令。

队伍再次踏上征途,这一次,他们所面对的,是真正意义上的无垠沙海。灼热的阳光将沙地烤得滚烫,远处的空气因高温而扭曲,形成一片片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不知跋涉了多久,一座宏伟而又残破的古代建筑,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那便是他们的目的地——秘仪圣殿。

圣殿的大门紧闭着,巨大的石门上雕刻着繁复而又陌生的花纹,在千百年的风沙侵蚀下,依旧透着一股令人敬畏的威严。提尔扎德看到这紧闭的大门,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兴奋得手舞足蹈。“太好了!太好了!门还是关着的,这说明从来没有人进来过!我的选题安全了!这绝对是独家发现!”

“那我们怎么进去呢?用炸药炸开吗?”派蒙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用这个了!”提尔扎德得意洋洋地指了指荧腰间的赤沙石板。但就在荧准备上前尝试时,这位学者却忽然一个箭步冲上来,不由分说地将石板从荧手中拿过,又飞快地塞回给了她,那动作仿佛在丢一个烫手的山芋。

“等等!还是你来吧!”他义正言辞地说道,脸上却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紧张,“你们冒险家经验丰富,对付这种古代遗迹的机关肯定比我这个‘室内派’在行!对,就是这样!”

他这番前后矛盾的举动让所有人都看得一头雾水。就在这时,一直被婕德抱在怀里的奔奔,却突然挣脱了束缚,主动跑到了那扇巨大的石门前。它身上的指示灯开始高频闪烁,发出一阵阵急促的“哔哔”声。伴随着它的叫声,那扇沉寂了千年的石门,竟然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随即应声而开。

所有人都被这神奇的一幕惊呆了。提尔扎德更是目瞪口呆地盯着那个小小的构装体,嘴里喃喃自语:“它……它怎么会知道……难道说,这块石板的秘密,并不仅仅是开门那么简单?”他的眼中,闪烁着混杂着恐惧与狂热的复杂光芒。

左钰看着他这副模样,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位看似胆小怕事、又有些功利的学者,其内心深处对知识的渴望,远比他自己所表现出的要更加强烈。而这扇大门的开启,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将他们所有人,都拖入那场宏大而又悲伤的“黄金梦乡”的开始。

踏入秘仪圣殿,一股比外界沙漠更加干燥和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大殿内空旷而幽深,光线昏暗,只有几束从穹顶破洞中透进来的天光,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柱,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如同沉睡了千年的精灵。大殿中央,立着两排对称的巨大石碑,上面同样铭刻着古老的文字与符号。

“看来,要打开下一扇门,需要同时点亮这些石碑。”荧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机关,很快便得出了结论。

众人分头行动,按照石碑上符号的某种规律,成功地将其一一激活。随着最后一座石碑被点亮,大殿深处传来一阵沉重的机括转动声,又一扇石门缓缓开启。然而,就在众人准备进入时,派蒙却忽然指着那扇门,惊讶地叫道:“咦?你们看!刚才奔奔在门口转悠的时候,我好像听到门里面有齿轮在响耶!”

婕德闻言,也好奇地凑了过去,她学着奔奔的样子,在门前转了一圈,侧耳倾听了半天,随即若有所思地说道:“嗯……我好像也感觉到了。这扇门……它好像在说,‘好久没有人来看我了,我好孤单’。”她模仿着一种哀怨的语气,惟妙惟肖。

“胡说八道!”提尔扎德立刻出声怒斥,他觉得自己的学术尊严受到了严重的挑衅,“学术研究是一件非常严谨的事情!你这种毫无根据的拟人化猜测,是绝对不可取的!你想让我把‘门会说话’这种荒谬的结论写进我的论文里,让整个教令院都来嘲笑我吗?”

他虽然嘴上说得义正言辞,但左钰却敏锐地看到,他一边斥责着婕德,一边却偷偷地从怀里掏出炭笔,在随身的笔记边缘,潦草地画下了一个小小的奔奔和一扇大门的简笔画,还在旁边标注了几个谁也看不懂的符号。

穿过石门,下方的遗迹结构变得更加复杂,出现了数条岔路,如同一个巨大的迷宫。提尔扎德看着眼前错综复杂的通道,脸上又露出了那种熟悉的、混合着兴奋与焦虑的表情。“哦,天哪,这简直就像是在追求一位高傲的恋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她会给你惊喜,还是给你一个无情的耳光。”他如此比喻着自己此刻的心情。

“恋爱可不用跟别人攀比哦。”婕德在一旁毫不客气地调侃道。

哲伯莱勒没有理会两人的斗嘴,他沉吟了片刻,提议道:“我们分开探索,这样效率更高。”

这个提议立刻遭到了提尔扎德的强烈反对。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死死抓住了身边荧的衣角,那力道之大,仿佛生怕下一秒就会被抛弃。“不!绝对不行!你!还有你!”他指着荧和左钰,“你们两个,绝对不能离开我超过三步的范围!”

左钰看着他那副惊弓之鸟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最终,队伍决定由哲伯莱勒和婕德去探索左边的岔路,而他们三人则带着提尔扎德,走向右边。在临分开前,左钰看到哲伯莱勒不着痕-迹地在岔路口的地面上,留下了一块刻有沙虫图案的石子,并对婕德使了个眼色。

“记住路标。”他低声对女儿说道。

左钰一行人所在的通道,通向了一间装饰得异常华丽的壁画室。房间的四壁上,都绘制着色彩鲜艳、保存完好的巨大壁画。提尔扎德一看到这些壁画,立刻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忘记了所有的恐惧,冲上前去,开始了他那滔滔不绝的“学术解读”。

他指着壁画上一只巨大的、俯瞰着下方无数渺小人影的眼睛,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断言式口吻说道:“你们看!这就是赤王暴政的铁证!他用这只无处不在的眼睛监视着自己的子民,将整个王国都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牢笼!”他又指向壁画下方那七根高耸入云的石柱,“而这七根柱子,无疑就是他用来镇压反抗、巩固统治的暴力工具!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独裁者!”

“可是……”婕德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原来她们父女已经探索完那边的通道,循着踪迹找了过来。她正站在另一面壁画前,脸上带着与提尔扎德截然不同的困惑表情,“我怎么觉得,壁画里的这些人,表情都很喜悦呢?他们好像在围绕着那七根柱子跳舞庆祝。而且,那只眼睛……看起来更像是太阳,给大地带来光和热。也许,这描绘的是一场盛大的丰收仪式?”

就在两人为此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一直沉默地观察着壁画的哲伯莱勒,忽然用他那古井无波的、仿佛在诉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般的语气,缓缓开口了。

“黄沙子民的愿望,曾经托起了赤王的高塔。”他的目光幽深,仿佛穿透了壁画,看到了那早已湮灭在时间长河中的古老王朝,“后来,塔倒了。那些愿望,也就被永远地埋在了沙子底下。”

他这番没头没尾的话,让提尔扎德听得一头雾水,正要开口反驳,追问他这话是出自哪本典籍。就在此时,他们面前那幅描绘着“太阳之眼”的壁画,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震动,随即整面墙壁向上升起,露出了一条通往上层的、盘旋的阶梯。

一条隐藏的暗门,竟然就这么出现了。

进入暗门后的空间,比下方的壁画室要狭窄许多,更像是一条通往某个核心区域的密道。就在众人踏上第一级台阶的瞬间,荧腰间的那块赤沙石板,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发烫起来,那温度之高,几乎要将她的衣物点燃。石板中央那颗原本只是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蓝色宝石,此刻亮度骤增,变得如同正午的太阳般耀眼夺目!

与此同时,被婕德抱在怀里的奔奔,也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极为急促的“哔哔”声。它猛地从婕德怀中挣脱,像一颗出膛的炮弹,不顾一切地朝着侧面的一堵墙壁狠狠撞了过去!

“轰”的一声闷响,那看似坚固的墙壁,竟被它小小的身躯撞出了一片蛛网般的裂纹,一块石砖松动脱落,露出了后面半截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构件。那构件的形状,与赤沙石板上一个凹槽的形状,完美吻合。

“快!快记下来!”提尔扎德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激动得手都开始发抖,他手忙脚乱地拿出笔记本,试图将眼前这神奇的一幕记录下来,“石板与遗迹内部的未知构件,产生了强烈的能量耦合反应!而奔奔……奔奔似乎能提前感知到这种特殊的能量频率!”

婕德心疼地将撞得七荤八素的奔奔抱了起来,轻轻地抚摸着它那冰冷的金属外壳,试图安抚它。就在她的手触摸到奔奔的瞬间,奔奔的体表,那光滑的金属外壳上,竟然如同投影仪一般,投射出了一连串模糊而又破碎的、一闪而逝的画面!

那是一座宏伟到难以想象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地下城市,无数像奔奔一样的元能构装体,正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在城市中巡逻。画面一转,又出现了一个高大的、戴着黄金面具、看不清容貌的人影,他正站在一座高塔之上,对着下方的构装体大军,高举着双手,仿佛在进行着某种庄严的仪式。

“这是……奔奔的记忆?”派蒙看得目瞪口呆。

提尔扎德见状,更是激动得无以复加,他立刻举起手中的“留影机”,想要将这些珍贵的影像记录下来。然而,他的手腕,却被一只更有力的大手死死按住。

“现在不是记录的时候。”哲伯莱勒的声音冰冷而又坚决,他死死地盯着那些转瞬即逝的画面,眼神中充满了左钰从未见过的、极为复杂的情绪。

队伍继续向上,最终来到了一间更加宽阔的祭祀大厅。大厅的墙壁上,雕刻着无数条扭曲盘旋的巨蛇图案,而在大厅的正中央,则是一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巨大祭坛。

就在提尔扎德想要上前,仔细研究一下那座祭坛的构造时,哲伯莱勒却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一把将他拉了回来,动作粗暴,力道之大,甚至让学者发出一声痛呼。

“别靠近那座祭坛!”佣兵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近乎于恐惧的警告,“赤王的‘黄金梦乡’,是用所有子民的愿望编织成的、最华丽的牢笼!一旦碰了它,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你怎么知道?!”提尔扎德被他吓了一跳,但学者的本能还是让他下意识地反驳道,“你有什么文献依据吗?还是说,这又是你从那些不靠谱的沙漠传说里听来的?”

一阵沉重的金属摩擦声从黑暗的甬道深处传来,地面随之微微震颤。一个比之前遭遇的任何构装体都要庞大、更具压迫感的身影,迈着沉重的步伐,从阴影中缓缓走出。它通体由暗色的合金铸造,充满了赤王时代特有的、粗犷而又精密的几何美感,手中紧握着一柄与它身高等同的巨大战斧,斧刃上闪烁着幽紫色的不祥电光,如同捕食者冰冷的眼睛。它的每一次移动,周身的装甲都会迸发出细密的紫色雷纹,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转瞬即逝的残影。

奔奔似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它发出一阵急促的警示声,刚想冲上前去,却被那巨斧构装体周身散发出的无形力场震得向后倒退了好几步,小小的身躯在地上滚了几圈,显得狼狈不堪。

“啊——!是仲裁者!遗迹守卫里最麻烦的一种!”提尔扎德发出一声足以刺破耳膜的尖叫,他连滚带爬地躲到一根粗壮的石柱后面,只探出半个脑袋,对着众人歇斯底里地喊道,“快!保护好我的笔记!这里面可全是赤王暴政的铁证!是足以让我名留青史的伟大发现!”

他的话音未落,那台被称为“仲裁者”的构装体已经高高举起了巨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狠狠地劈了下来!

荧和婕德几乎是下意识地向两侧闪避,巨斧砸在坚硬的石质地面上,迸发出刺眼的火花,留下了一道深达半尺的恐怖斩痕。

“这些东西,它们只认所谓的‘秩序’,任何闯入者都会被视为破坏秩序的‘混沌’,必须被清除!”一直沉默的哲伯莱勒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柄造型奇特的藏刃,刃身狭长而锋利,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他身形如鬼魅般贴地前冲,手中的藏刃精准地划向仲裁者的小腿关节,“破坏它的核心,就能让它停下来!”

他的攻击确实奏效了,藏刃在仲裁者的关节处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溅起一串电火花,让那庞大的构装体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然而,仲裁者只是机械地转过身,巨大的斧头带着万钧之势,横扫而来。哲伯莱勒经验丰富,一个灵巧的翻滚,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它的核心被厚重的装甲保护着,从外部很难直接攻击到。”左钰平静的声音在激烈的战斗中响起,他并没有急于出手,而是在观察着这台古代机械的运作模式。他发现,仲裁者每一次挥动巨斧,其胸口的核心处都会有一次短暂的能量过载,紫色的光芒会变得异常明亮。他知道,那就是它的弱点,但攻击窗口稍纵即逝,常人极难把握。

他看向正与仲裁者周旋的荧,温和地说道:“荧,别跟它硬碰硬。看到它胸口发光的地方了吗?等它下次攻击的时候,我会给它一点小小的‘惊喜’,你抓住机会。”

荧闻言,立刻心领神会。她不再试图用蛮力攻击,而是利用救援者战甲的机动性,在仲裁者周围高速移动,不断地用能量射击骚扰,吸引它的注意力。仲裁者被激怒了,它放弃了追击哲伯莱勒,将目标锁定在了这个灵活得像只飞虫的对手身上。它发出一阵低沉的咆哮,胸口的核心骤然亮起,巨大的战斧再次高高举起,准备发动一次势大力沉的下劈。

就是现在!

左钰眼中精光一闪,他没有念诵任何咒语,只是抬起手,对着仲裁者轻轻一指。一缕无形的、充满了扭曲与混乱气息的猩红色能量,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了仲裁者的身体。混沌魔法的力量,直接作用于这台古代机械的底层逻辑。

“秩序”的对立面,便是“混沌”。

仲裁者那原本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攻击动作,瞬间变得无比僵硬和迟滞,仿佛生锈的齿轮被强行转动。它高举的巨斧在半空中停顿了那致命的一秒。

荧抓住了这个由左钰创造出的、绝无仅有的机会。她早已将牛符咒的力量催动到了极致,救援者战甲的推进器发出超负荷的轰鸣,整个人化作一道紫红色的流光,瞬间出现在仲裁者的胸前。她那凝聚了无穷巨力的拳头,精准无比地、结结实实地轰击在了那片因为能量过载而变得异常明亮的装甲之上!

“哐——!!!”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仲裁者厚重的胸甲应声凹陷、碎裂,内部精密的核心暴露在空气中,发出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它庞大的身躯失去了平衡,踉跄着向后倒退,身上的紫色电光也开始变得极不稳定,疯狂地闪烁起来。

“不好!它要自毁了!”哲伯莱勒脸色一变,大声警告道。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仲裁者破碎的核心迸发出了毁灭性的光芒,一股足以将整个大厅夷为平地的恐怖能量即将爆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躲在角落里、看似吓坏了的奔奔,却突然动了。它小小的身躯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蓝色光芒,猛地冲到众人面前,展开了一道半透明的、闪烁着柔和光辉的能量护盾,将所有人都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进去。

下一秒,毁灭性的爆炸发生了。狂暴的能量洪流疯狂地冲击着那道看似脆弱的蓝色护盾,整个遗迹都在剧烈地颤抖,无数碎石从穹顶落下。然而,那道护盾却坚韧得不可思议,任凭外界能量如何肆虐,它都稳如磐石,将所有的冲击都消弭于无形。

爆炸过后,烟尘散去,大厅中央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焦黑坑洞。奔奔展开的护盾也随之消散,它小小的身躯从半空中摔落下来,体表的金属外壳上,出现了几道明显的裂痕,指示灯也变得忽明忽暗,显然刚才的防御对它造成了巨大的负荷。但它却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只是摇摇晃晃地飞到婕德身边,用小小的脑袋,亲昵地蹭着婕德的手,仿佛在寻求安慰。

“奔奔!”婕德心疼地将它抱进怀里,眼眶微微泛红。

“咦?你们看!”派蒙眼尖地发现了什么,她指着奔奔身上那些新出现的裂痕,惊讶地说道,“奔奔刚才那个护盾上面,好像有花纹耶!跟荧腰上那块石板的纹路,长得好像!它们是不是同源的啊?”

派蒙的话提醒了众人,提尔扎德更是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复杂。他看着奋不顾身保护了所有人的奔奔,又看了看自己怀里那本写满了“赤王暴政”的笔记,第一次,对自己的研究结论,产生了一丝动摇。

就在此时,他看到一旁的哲伯莱勒正靠着石壁,处理着刚才为了保护他而被爆炸碎片划伤的手臂。那道伤口不深,但鲜血依旧顺着手臂流了下来。一直以来都自私自利的学者,在这一刻,鬼使神差地,从自己的行囊里拿出了一卷干净的绷带,有些笨拙地递了过去,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你的伤…要、要不要紧?”他用一种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带着关切的语气问道。

哲伯莱勒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接过绷带,熟练地包扎好伤口,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比某些人嘴上的伤,要轻多了。”

提尔扎德被他噎得满脸通红,却罕见地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左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这位胆小怕事的学者,似乎也开始在这次旅途中,慢慢发生改变了。

队伍继续深入,穿过被仲裁者守护的大厅,他们来到了一间更加隐秘的密室。密室的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早已腐朽的箱子。提尔扎德像是嗅到了宝藏气息的猎犬,不顾左钰的劝阻,冲上前去,手忙脚乱地翻找起来。最终,他在一个箱子的底部,扒出了三块巴掌大小的、呈楔形的泥板。泥板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他从未见过的楔形文字。

“天哪!这是赤王文明早期的文字!”提尔扎德激动得浑身发抖,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泥板,就着左钰用圣光术制造出的光球,贪婪地解读起来,“……以‘阿如’之愿,筑不朽之城……‘黄金梦乡’的启动,需要……需要‘赤沙之心’作为钥匙……”

他念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最后一块泥板的关键部分缺失了,只留下一个新鲜得如同被利刃刚刚削过的断口。

“该死!最关键的部分不见了!”他懊恼地捶胸顿足。

“‘赤沙之心’,就是你们手上的那块石板。”哲伯莱勒那沙哑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让密室里的温度都仿佛降低了几分,“而启动‘梦乡’的人,会变成活祭品,灵魂被永远地禁锢在里面。”

提尔扎德闻言,吓得脸色煞白,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荧腰间的那块赤沙石板,像是看到了什么剧毒的蝎子,又飞快地将它往荧的身后藏了藏,仿佛这样就能跟自己撇清关系。

“你们看,壁画后面好像还有路!”派蒙的惊呼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原来,在解读出泥板信息的瞬间,密室的一面墙壁自动打开,露出了一条盘旋向下的螺旋状竖井。井壁上,刻满了无数流着眼泪的太阳图案,充满了悲伤与绝望的气息。

众人顺着阶梯向下,当他们抵达井底时,被婕德抱在怀里的奔奔,突然发出了一阵凄厉的悲鸣。紧接着,井底的地面开始渗出星星点点的、如同墨汁般的黑色沙粒。那些沙粒仿佛拥有生命,它们所接触到的石砖,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腐朽,变成一堆毫无生机的粉末。

“是‘灾厄之沙’!”哲伯莱勒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那是左钰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强烈的、近乎于恐惧的情绪,“这是赤王文明毁灭的征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他话音未落,左钰已经行动了。他知道,这灾厄之沙是世界树病变的产物,是禁忌知识的具现化,对提瓦特的生灵有着极强的侵蚀性。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抓住离自己最近的提尔扎德,同时对其他人大喊:“都过来!”

他伸出另一只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复杂的圆环。一道闪耀着奥术紫光的传送门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门的另一端,赫然是他们之前扎营的那片绿洲。

“快走!”

在众人穿过传送门的瞬间,那恐怖的灾厄之沙已经蔓延到了他们脚下,整个竖井都在哀嚎中开始崩塌。

当众人再次回到绿洲,呼吸到那带着湿润草木气息的空气时,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然而,还没等他们从刚才的惊魂一刻中完全缓过来,便发现绿洲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商人纳赫蒂加尔和他的合伙人博尼法兹,正在行色匆匆地收拾着行囊。在他们的驮兽塞琉斯的背上,多了一个他们之前从未见过的、古朴的青铜匣子,匣子表面刻满了繁复的纹饰,看起来颇为沉重。

博尼法兹一见到旅行者,便立刻大声地喊了起来,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们可算回来了!刚才有暝彩鸟飞过,是教令院的信使!他们说有一队三十人团的学者,正朝着西南方向去了!”

他话音未落,被婕德抱在怀里、依旧萎靡不振的奔奔,却突然爆发出强烈的蓝光,猛地挣脱了婕德的怀抱,径直朝着沙漠的西南方向飞去。它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哔——!”声,体表裂痕中渗出的蓝色光芒,与荧腰间的赤沙石板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指向远方的璀璨光柱。

“它……它在引导我们去‘禁忌绿洲’!”婕德看着那道光柱,失声惊呼道。

哲伯莱勒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他死死地盯着光柱所指的方向,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那里……是赤王埋葬‘黄金梦乡’的地方。”

就在这紧张的时刻,一直被众人当成累赘的提尔扎德,却突然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块早已磨损的碎陶片,陶片上,清晰地刻着一个属于“欣迪”家族的族徽。

“我……我那位私奔的亲戚,在她留下的笔记里写过……”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发颤,“‘禁忌绿洲’的入口,需要用我们家族的信物和‘赤沙之心’,一同共鸣才能打开……”

他将陶片翻了过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陶片背面那条蜿蜒的蛇形纹路,与赤沙石板上的一个凹槽,完美地吻合在了一起。

真相大白,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不能再等了!”哲伯莱勒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决绝,他猛地将身边的女儿婕德推向荧和左钰,“带她走!从那边的密道回阿如村,我跟提尔扎德去引开教令院的追兵!”

说着,他竟从一直携带的物资箱底部,抽出了一根深红色的羽毛——那是教令院用来标记最高等级“禁学”研究的信物!他竟然是教令院的逃犯!

“引开追兵?”左钰看着他这副慷慨赴死的模样,不禁轻笑了一声,“阁下是不是太小看我了?还是说,你觉得凭你们两个,能在那群疯狗一样的三十人团学者和他们的护卫手下,撑过三分钟?”

他向前一步,挡在了哲伯莱勒和婕德之间,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分头行动是最愚蠢的选择。现在,所有的秘密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教令院的人也是。我们现在过去,不是自投罗网,而是抢占先机。”

众人被他这番话镇住了。他们站在绿洲边缘的分岔路口,西南方,是奔奔光柱所指引的、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禁忌绿洲;东北方,则是哲伯莱勒所说的、通往阿如村的相对安全的密道。

“可是……教令院的人要是先找到了‘黄金梦乡’,他们会把所有的证据都毁掉!我的论文……”提尔扎德紧紧地攥着那几块泥板,脸上写满了不甘。

就在众人犹豫不决时,远方的沙漠,毫无征兆地卷起了一道通天的黑色沙柱,那沙柱所过之处,天空都变得阴沉下来。

“是‘灾厄之沙’形成的风暴!”哲伯莱勒低吼道,脸上满是骇然,“再不走,我们全都要被困死在这里!”

“等等!你们看!”一直沉默的商人纳赫蒂加尔,突然指着驮兽背上那个神秘的青铜匣子,惊恐地叫道,“匣子在发烫!它……它好像也在指向西南方向!”

“等等!现在分头行动太危险了!你们看——”

一直被当成吉祥物的派蒙,此刻却突然飞到了众人面前,她学着左钰的样子,用小短手在空中用力一挥,清脆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既然奔奔、石板、还有那个怪匣子,都指向同一个地方,那就说明所有的秘密,肯定都在那个‘禁忌绿洲’里!”

她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提尔扎德,用一种充满诱惑的语气继续说道:“我们大家一起去看看吧!说不定,那里不仅有赤王的宝藏,还能找到好多好多的证据,让提尔扎德先生你的论文,成为整个须弥最畅销的传奇故事呢!”

派蒙这番话,虽然有些孩子气,却意外地说到了点子上。

左钰看着这个关键时刻总能发挥奇效的小伙伴,欣慰地点了点头。他抬起手,一缕柔和的奥术能量注入到奔奔投射出的光柱之中。那道光柱瞬间变得更加凝实、明亮,在光柱的末端,一个由光影构成的、戴着威严黄金面具的赤王轮廓,清晰地浮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看到了吗?”左钰的声音平静而又充满了力量,仿佛能安抚所有人的不安,“所有的道路,都指向了终点。现在,不是逃避的时候。”

他环视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哲伯莱勒那张写满了震惊与不解的脸上。

“至于那场沙暴,还有教令院的追兵……”

左钰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他张开手掌,掌心之中,一团由无数细小符文构成的、散发着恐怖魔力波动的暗紫色能量球,正在缓缓旋转。暗黑破坏神世界的魔法,第一次以如此纯粹的形态,展现在提瓦特的土地上。

“……就让他们一起来吧。正好,我也想看看,是他们的速度快,还是我的魔法,更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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