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坊的暗巷浸在血雾里,腐臭的胭脂味混着尸油燃烧的焦糊气,从青石板缝中丝丝缕缕渗出。夏九璃背靠断墙,龟裂的面颊在月光下如同摔碎的瓷俑,黑血顺着裂缝蜿蜒至下颌,滴在怀中的空瓷罐里“嗒嗒”作响。瓷罐内壁还粘着最后一点尸蜡残渣,像即将干涸的蜂巢。
“丑死了。”她指尖抹过裂痕,尸蜡不足的缺口立刻渗出血珠,将巷角的野猫吓得炸毛逃窜。
巷口传来脚步声。林琛拎着外卖箱闪身而入,箱盖缝隙渗出青火微光,照出他脖颈上因火毒未消而凸起的金纹:“三十七家殡葬铺,二十家被朱雀坊控制,剩下的存货只够喂老鼠。”他踢开脚边一具被血藤吸干的乞丐尸体,腐肉粘在靴底发出令人牙酸的撕扯声,“南街有家‘往生阁’,掌柜刚进了三车尸蜡——但铺子周围全是摄魂铃。”
夏九璃的利爪抠进砖缝。墙面簌簌落灰,露出内层青黑色的镇煞符:“铃铛?”她嗤笑一声,白发扫过林琛被火毒灼伤的左臂,“活人怕摄魂,死人怕什么?”
话音未落,她面颊突然崩开一道寸长的裂口,黑血溅上林琛的衣襟。尸蜡耗尽的躯体开始反噬,骨节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石妖在皮下钻行。
楚瑶手中的铜镜碎片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一般,突然从巷尾疾驰而来,如同闪电划破夜空。它在空中急速旋转,镜面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在展示着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当铜镜碎片飞到楚瑶面前时,镜面中竟然映照出了往生阁的全貌。那是一座三层高的木楼,每层楼的屋檐下都悬挂着密密麻麻的青铜铃,总数多达九百九十九枚。这些铃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清脆而诡异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往生阁的秘密。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只铃铛下面都拴着一截人类的指骨,这些指骨在风中摆动,相互碰撞,发出令人胆寒的“咔咔”声。而在木楼的正中央,一个驼背的老妪正站在柜台后面,她的面容被阴影遮住,看不清真实模样。
只见老妪动作迟缓地将一块散发着恶臭的尸蜡倒入一个陶瓮中,陶瓮里的液体咕噜咕噜地翻滚着,冒出阵阵白沫。突然,一只苍白的手从瓮中伸了出来,紧紧抓住了瓮口,仿佛想要挣脱这束缚。仔细一看,那竟然是一张完整的人皮面具,它在尸蜡的浸泡下显得异常扭曲,令人作呕。
“子时换班。”铜镜传出楚瑶压低的嗓音,“护院要撤走一半去朱雀坊送祭品。”
夏九璃抹掉下颌的血,白发无风自扬:“半个时辰……够撕碎那老太婆了。”
往生阁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投下鬼爪般的影子。护院们腰缠浸过黑狗血的麻绳,铜铃随步伐叮当乱响,却无人察觉屋檐上掠过的白发——夏九璃的利爪勾住飞檐,尸变加剧的躯体比往常更轻,像一片被煞气托起的纸人。
林琛蹲在对面屋顶,青火在掌心凝成细丝,缓缓缠住楼外的青铜铃阵。铃铛刚要震颤,火丝便精准地熔断连接指骨的银线,九百九十九枚铃铛如死蝉般哑然坠落。
最后一枚铃铛落地时,夏九璃破窗而入。
老妪的反应快得不像活人。
陶瓮中的人皮面具骤然飞起,贴在她脸上化作美艳少妇的容颜,十指指甲暴长三寸,带着尸毒抓向夏九璃心口。艳尸利爪与毒指甲相撞,迸出一串火星,柜台上的尸蜡被气浪掀翻,浓稠的膏体泼了满地。
“棺材瓤子也敢装嫩?”夏九璃的白发缠住老妪脖颈,却发觉触感如中败絮——那皮下填满了血藤纤维。老妪的头颅突然一百八十度翻转,后脑勺裂开血盆大口,咬向她的咽喉:“守墓人大人……等你多时了!”
林琛的青火从窗外轰入,将血藤口腔烧成焦炭。夏九璃趁机撕开老妪的脊背,掏出一团跳动的藤种,黑血喷溅中冷笑:“他倒是惦记我……”
铺子深处传来机括转动的巨响。三具紫檀棺材应声而开,跃出的不是僵尸,而是浑身嵌满摄魂铃的活尸傀儡。它们的关节随着铃音扭曲成诡异角度,指尖射出淬毒的银针,暴雨般覆盖整间铺子。
楚瑶的铜镜碎片在银针雨中穿梭,替夏九璃挡下致命一击。镜魂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云诗韵的雷法却迟迟未至——往生阁屋顶早已被守墓人布下“绝雷阵”,所有引雷符篆都成了废纸。
“拿尸蜡!”诸葛青的爆破符从后门炸开缺口,碳化的右手鲜血淋漓。他撞翻货架,将装尸蜡的陶瓮推向夏九璃,“这玩意儿在吸收地脉煞气……不能直接接触皮肤!”
夏九璃的指尖已插入陶瓮。尸蜡触及伤口的瞬间,龟裂的面颊开始愈合,但瓮底突然伸出无数血藤缠住她的手腕。整间铺子的地板轰然塌陷,露出下方沸腾的血池——池中浸泡着上百具被抽干尸蜡的尸骸,守墓人的幻影正立在池心,朱笔在生死簿上勾画夏九璃的名字。
“你以为……尸蜡是那么好拿的?”幻影的声音带着黏腻的笑意。
夏九璃的白发在血池上空狂舞。她捏碎陶瓮,尸蜡如瀑布倾泻而下,艳尸本体在煞气中暴涨,利爪撕开血池幻象。老妪的残躯坠入池中,被血藤瞬间分食。
林琛的青火焚毁最后一具活尸傀儡时,阁楼传来瓦片碎裂声。提灯更夫呆立在街角,手中灯笼照出夏九璃白发赤瞳的妖相,以及她手中滴血的尸蜡陶瓮。
“裂……裂颜妖女!”更夫的尖叫划破夜空。
朱雀坊的追兵来得比预想更快。云诗韵的雷法劈开巷道,众人拖着半满的尸蜡罐撤离时,楚瑶的铜镜映出城门口的告示栏——夏九璃的通缉令正被衙役张贴,画师竟将她尸变时的模样描绘得栩栩如生,额角还添了道本不存在的王妃花钿。
“画得比本人还好看。”夏九璃抹了把脸上未干的血渍,尸蜡正在皮下凝结成新的面具。她将陶瓮扔给林琛,白发扫过他脖颈的金纹:“下次抢尸蜡,记得带个更大的罐子。”
诸葛青的替命符在怀中自燃。他盯着朱雀坊腾起的血色烟花,那是追捕信号:“尸蜡最多撑七日……七日后,全城的棺材铺都会布满天罗地网。”
渡船帮的乌篷船隐在芦苇荡中,船头引魂灯被夏九璃的煞气激得明灭不定。林琛咽下喉间翻涌的火毒,青火在掌心凝成灶台虚影:“七日……够端了朱雀坊的老巢了。”
船篙入水时,夏九璃的通缉令正在雨中晕染。王妃的花钿化作血水流淌,仿佛千年前被剜心的女子,在纸面上发出无声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