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山神庙那残破不堪的屋檐在夜风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呀”声,仿佛是这座古老庙宇的痛苦呻吟。月光透过屋顶的缝隙漏下来,形成一道道苍白的光线,宛如一只只冰冷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供桌上那尊干裂的泥塑神像。
林琛站在阴暗的角落里,他的掌心燃烧着一团微弱的青火。这团青火在夜风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可能被吹灭。林琛紧紧地握着拳头,让青火蜷缩在掌心,以保持它的燃烧。这团青火勉强照亮了墙角那布满蛛网的“镇山符”。
那张“镇山符”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鲜艳色彩,朱砂褪成了暗褐色,符纸的边缘也卷曲起来,如同一只焦枯的蝶翅。它原本应该是具有强大力量的符咒,但现在却显得如此脆弱和无力。
“这符至少被改过三次。”诸葛青用碳化的食指摩挲符咒,碎屑簌簌落下,“最早的笔迹是镇煞,后来被人添了招魂纹,最后这层……”他忽然噤声,符纸“噗”地自燃,灰烬中浮出守墓人的骷髅幻影,朱砂笔尖正点在“山”字最后一捺。
楚瑶的铜镜突然炸开冰裂纹。镜面映出地底景象:山脉经络般的金色地脉中,纠缠着无数黑色藤蔓,每根藤蔓都刺入一团模糊的光晕,光晕里传出婴儿啼哭似的哀鸣。夏九璃的指尖刚触到供桌,尸蜡便顺着木纹渗入地下:“山灵在求救……它的三魂七魄被抽得只剩一缕残烟。”
云诗韵的雷击木横在膝头,左臂符篆忽明忽暗:“地脉震动频率不对,像有什么东西在——”
话音未落,整座庙宇剧烈震颤。供桌轰然倒塌,泥塑神像的头颅滚到楚瑶脚边,空洞的眼窝里钻出血藤,藤尖开出一朵人脸形状的花。
“闭气!”林琛的味觉通神率先捕捉到甜腥,青火燎过花冠,人脸在火焰中扭曲尖叫,喷出紫黑色毒雾。夏九璃的白发卷住楚瑶腰身跃上横梁,下方地砖已塌陷成坑,坑底浮着上百具被藤蔓穿颅的尸骸——他们的天灵盖都被掀开,颅腔内凝结着琥珀色的晶体。
“山灵泪……”诸葛青的爆破符在毒雾中烧出缺口,“这些人是被活取脑髓炼化的容器!”
地底的哀鸣骤然尖锐。
坑中尸骸齐齐仰头,颅腔内的山灵泪晶体泛起幽光,藤蔓如提线般操纵它们站起。一具女尸的喉管发出“嗬嗬”声响,腐烂的声带竟挤出人言:“守墓人……要地脉……净了……”
夏九璃的利爪撕开扑来的尸傀,黑血溅上房梁。她的白发突然绷直如弦,尸蜡从发梢滴落,在坑底汇成诡异的阵图:“厨子,烧晶体!”
林琛手中的青火犹如一条灵动的小龙,轻盈地朝着最近的山灵泪疾驰而去。就在青火与山灵泪接触的瞬间,整座山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突然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轰鸣。
这声音仿佛是山体在痛苦地呻吟,又像是它在愤怒地咆哮。伴随着轰鸣声,山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随时都可能崩塌。
而那青火则顺着山体上的藤蔓,如同一道闪电般迅速地钻入了地脉之中。地脉中的金色经络像是被惊扰的蜂巢,里面的黑藤像是被激怒的毒蛇一般,疯狂地扭动着。
随着黑藤的扭动,山神庙的地基也开始摇摇欲坠。原本坚固的地基此刻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逐渐倾斜。而那些支撑着山神庙的梁柱,在巨大的压力下,也发出了令人心悸的崩裂声,就如同骨节错位一般。
楚瑶的铜镜碎片悬浮成阵,镜魂化作月光锁住三具尸傀。她嘴角溢血,镜面映出地脉深处的真相——守墓人的黑袍裹着一团山灵残魄,正用判官笔抽丝般剥取灵光。每剥离一丝,地表就多一道裂痕。
“他在用山灵补生死簿!”诸葛青的替命符贴地飞旋,暂时稳住倾斜的庙宇,“姓夏的,你的触觉通神能溯源吗?”
夏九璃的指甲刺入掌心。
尸蜡混着黑血渗入地缝,触觉如蛛网铺展。千年记忆汹涌而来:山灵原是地脉孕化的白鹿,守墓人剜其目为灯,断其角为笔,最后将残魄钉入山民颅腔……画面突然扭曲,她看见自己跪在青铜棺前,守墓人的笔尖正刺入她眉心抽取魂魄——与此刻山灵的遭遇如出一辙。
“同病相怜啊……”她染血的指尖按在地面,触觉通神暴走。岩层“咔嚓”裂开,血藤被生生扯出地脉,山灵残魄顺着藤蔓爬回坑底尸骸。女尸的琥珀晶体骤然发亮,腐烂的声带发出最后的嘶吼:“杀……了我……”
云诗韵的雷法劈碎晶体,山灵泪化作金粉飘散。地脉中的黑藤疯狂反扑,庙宇彻底崩塌,众人随碎石坠入地底空洞。守墓人的幻影立在虚空,生死簿翻到崭新一页,朱砂字迹写着:“癸卯年七月初七,山灵泣血,白虎地陷——”
“闭嘴!”林琛的青火裹着山灵金粉撞向幻影。火焰触及生死簿的瞬间,地脉突然倒流,众人被抛回地面。月光下,整座白虎寨山脉如活物般蠕动,山脊裂开巨口,吐出裹着岩浆的煞气黑龙。
黎明前的荒野上,山神庙已成废墟。
楚瑶的铜镜彻底碎裂,镜魂化作光点没入地缝。夏九璃的白发沾满山灵金粉,在晨风中泛着微弱萤光,她盯着掌心一道新裂痕——那是过度使用触觉通神的反噬。
“山灵最后一缕魄散了。”诸葛青的碳化右手垂在身侧,替命符灰烬被风吹散,“但生死簿那页……没写完。”
林琛咽下喉间的金粉血沫,味觉通神捕捉到地脉中残留的咸涩——是山灵绝望的滋味。他踢开脚边半截血藤,藤芯竟渗出灶君神火的青烟:“那老东西抽魂补簿,说明他的命格……也有缺口。”
云诗韵的雷击木指向东方。第一缕阳光刺破阴云,照亮地平线处的玄武观轮廓,海天交界处隐约有雷暴翻涌:“下一站,该去会会真正的‘镇煞者’了。”
夏九璃将山灵金粉抹在裂痕处,暂时封住溃散的尸蜡。她的白发扫过林琛被金纹侵蚀的脖颈,低笑一声:“厨子,听说玄武观的海鲜汤是一绝……你可别被水行食材腌入味了。”
废墟中,守墓人未写完的朱砂字迹正在渗血。“白虎地陷”的“陷”字缺了最后一笔,地缝中传来铁链拖曳声——山灵的怨气,正在孕育新的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