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街道上,老汉一边打更一边巡街。
大夏倒是没有宵禁一说,不过大晚上的又不是勾栏瓦舍之地,这个时间段街上通常是没什么人。
不过今天不同,从广陵街转出的路口上,十几个人也不管平素里关系有多差,此时也是彼此搀扶着向外走。
这些人里受伤最重的还属那绿林堂的王霸山,被当成武器从二楼抡飞出去,落地时估摸着是头先着的地,脑袋上被开了瓢,半边脸都浸满了血,大晚上看过去颇有几分地狱索命鬼的感觉。
直到刚刚整个人才刚刚清醒过来的王霸山暴敛地甩开搀扶着他的小弟,铜铃眼扫过众人:“今天这事可没完!三天,就他妈的三天!老子定将这叫什么育瑛堂的杀个鸡犬不留!那个小瘪三,必须扒了皮点天灯,还有那个女掌柜,挖了双眼直接丢去乞丐窝当私娼!”
“霸山,你给我消消火。”脸色发青始终闭目养神的疤面佛突然开口,沉香木佛珠在枯瘦指间咔哒作响,“你晕得早后面的事情你不清楚,这育瑛堂几个家伙不好惹。我那花费大代价请来得孪生刀客,在江湖上也不是无名之辈,虽不是修士,但是二人合力,连普通练气修士在他们身上也别想占到便宜。可是单单一个照面就放倒了你们三人,王霸山,你凭什么觉得斗得过对方?”
“要我说就我们这些人一起上,也就是对面多几拳的事情。看来这次真是踢到铁板了。”
漕帮龙斗也附和道:“而且不止那个叫张黄的,还有守在门口的壮道士,打架也厉害得很,他们两个绝对有修为在身,而且修为不敌!”
金钱帮的帮主小声地嘀咕:“还......还有那只毛猫。”
马帮女当家讥讽道:“你绿林堂厉害,你们自己上便是,但是千万别带上我们扬州城其他得道上实力。”
那马帮女当家忽然脸颊泛起了潮红,语气妩媚:“我倒是觉得那个小伙计挺入眼,实力强长得又俊俏,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真是让姐姐欲罢不能呀,呵呵。”
王霸山没有管这骚狐狸发春,而是瞪了眼余下的几人:“就算有修为又如何,在黑市里只要出的起银子和资源,即便找金丹修士帮你杀人也不是难事!这口气老子是必须要出的,你们几个谁愿意一起!”
等了好半天众人都不说话,此时还是作为主心骨的疤面佛适时开口:“要我说,咱们犯不上触这个霉头,折了的面子得找,可这找法...得讲究。”
王霸山心里暗自嘲笑:这个老王八就喜欢和稀泥,还什么得讲究找回面子的方法?不想招惹是非就直说,一帮没卵蛋的家伙!要是这次绿林堂靠着自己一家将这育瑛堂拿下,那这扬州城的黑帮不就得他王霸山说的算了?至于黑虎堂留下来的地盘,自然也是绿林堂的囊中之物!
脑子里正盘算着以后如何让绿林堂一统扬州的王霸山并没有发现,在他头顶的夜空中,一只锋利的箭矢正悄无声息地飞来。
那箭矢非同一般,在空气中高速通过,却意外地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就连划过夜空的动静都没有。
在场的众人只听闻一道极其微弱的血肉被刺穿的声音,以至于都没有发现刚才还戟指怒目的王霸山此刻正低着头,浑身好似站不稳一般在那摇摇晃晃。
夏夜一阵凉风拂过,王霸山的躯体被微风轻轻一拍,便直愣愣地往前倒去。
“嗯?”忽然有人发觉了不对劲,上前查看。
丐帮的老叫花子惊呼:“人死了?!”
众人惊讶,刚才还口出狂言的王霸山,怎么在他们一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谁有这种本事?就算修士出手,多多少少也会有点动静吧。
那些金丹以上的大能修士倒是能做到杀人于无形。不过就为了除掉一个帮派老大,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这帮黑道大佬平日里也不是傻子,会结怨的肯定没能力去动用金丹修士的力量。
王霸山的死因一目了然,在他后脖颈处插折一只通体漆黑的羽箭,直接斜向下捅穿了他的喉咙。
南江盟主柳怀舟拔出箭矢,惊讶道:“一箭穿喉?怎么可能一点箭矢飞行的动静都没有?”
疤面佛接过羽箭,眉头紧锁:“这不是普通的羽箭,应该是经过特殊改装才能让噪音降到最低,而且从王霸山中箭的位置以及倒下的方向来看,应该是从那个方向射过来的。”
众人顺着疤面佛所指的方向看去,正是他们来的广陵街方向!
“佛爷,难道是刚才那位知道了这王霸山要使手段才......”
漕帮龙头咽了口唾沫,往黑夜里望了一眼,勉强能看到育瑛堂门口挂着的灯笼。这距离少说也有快四百步远,别说弓箭射不射的准,大晚上的能看见目标都已经很不容易了。
几人本能地不敢往张黄那个方向想,要是那个年轻人真有这杀人于无形的手段,再加上他刚才因为一言不合就果断出手的份上,以后这扬州城里的大小帮派哪个不得绕着育瑛堂走。
只可惜真相往往是残酷的,就在几个黑帮大佬还沉浸在这匪夷所思的杀人手法中的时候,从广陵街的方向忽然传出来一阵脚步声。
见那黑夜中平白闪现出四个绿色光点飘在空中,忽闪忽闪的犹如几团墓地中的幽冥鬼火。
此刻的夏夜已然燥热,不过见到此番场景的众人依旧背脊发凉,四肢颤抖,若是仔细听,甚至能听到牙齿哆嗦发出的哒哒声。难道真是地府的鬼怪出来抓人了?
“不好意思啊,几位当家的,我来捡点东西。”张黄的声音打破了这里压抑惊悚的氛围。
张黄带着白泽一脸轻松地往这些老大所在的地方一路小跑,刚才看到的绿色光点也就是他俩的眼睛在夜晚的反光。至于张黄的眼睛为什么会像野兽一样反射出森寒的绿光,此刻已经没人有这个心思去深究。
张黄悠哉地跑到疤面佛面前,指了指他手上的羽箭,笑道:“这东西是我的,照道理来说这玩意射出去了,谁捡到了就归谁没毛病。只不过要改造这么一只无声箭,又搭人工又搭材料的,合着要十几两银子一支,这还只是成本价!别说,还真有点舍不得。”
若是有经验的老工匠师傅看到这只羽箭定会赞叹工艺精湛。采用中空鹿角制作箭簇,内部填充蜂蜡与木炭粉混合物,然后箭羽用雕翎反向粘贴,模仿猫头鹰飞羽的锯齿状边缘形态。这一切的一切只为达到一个目的,就是将箭矢飞行中的声响降到最低。
“所以......这东西还我,你没意见吧。”
张黄的语气平淡,有点像你家邻居晚上做饭问你借点酱油的感觉,异常理所当然。
足足愣了三息功夫,疤面佛才理解张黄要表达的意思。立马像献宝一样,双手托箭微微躬身呈给对面的少年,若不是还要留一点黑帮大佬的面子,此刻给对方跪下都愿意。
在疤面佛眼里,手中的哪还是寻常羽箭啊,简直就是阎王爷的催命符!这若是表现出半点犹豫,以对方刚才在育瑛堂的凶悍表现,自己有没有命活着回去都是另说。
“不敢!不敢!早知道是张公子的东西,我们几个直接送到育瑛堂便是,那还用您特地走一趟。”
周围的几个人也是一起点头附和。
“谢了!”张黄接过无声箭,眼神散发出占便宜的光芒,“几位当家的真敞亮!以后要开堂会,还来我们育瑛堂,给你们打九九折。”
说着便把玩着无声箭,带着白泽往回走。
待到张黄走远,一众人才擦了擦冷汗,继续互相搀扶着默默归去。
走了老远,也没人说一句话,只是从每个人的表情都能看得出,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重要决定。快要分离之时,最年长的疤面佛才出声询问:“那个恶狗帮的六子好像是这育瑛堂柳夫人的干儿子是不是?”
马帮女当家回答:“佛爷,之前宴席上确实听他提起过。而且见他前后张罗,举止行为也和柳夫人颇为亲近,想来应该是真的。”
又是短暂的沉默。
“老夫觉得,要不黑虎堂留下的那些地盘还是交给恶狗帮打理,你们觉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