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月今时》第十章 半盏春深
杭州的春风裹着新茶的甜香漫进九溪时,林疏桐的\"半盏月茶坊\"在陈家茶园旁支起了竹棚。竹帘是用陈阿公晒了半冬的茶筛改的,染着淡淡的茶青色;茶案是老茶炉的石座打磨而成,每道划痕里都浸着岁月的茶渍。赵盼儿踮脚挂\"半盏月\"的木牌,铜铃在风里叮咚作响,惊得檐下的新燕扑棱棱飞起。
\"盼儿,把那罐茉莉蜜饯拿来!\"林疏桐掀开竹蒸笼,热气裹着雪芽的清香涌出来,\"今日要试新制的'兰雪芽',得配你前日腌的蜜饯。\"
赵盼儿应了一声,从竹篮里捧出个青瓷罐。罐身刻着并蒂莲,正是她用杭州绣娘的手艺重新绣的帕子改的。林疏桐舀了勺蜜饯放进茶盏,又撒了把新采的野菊——这是她在茶园边发现的,开着星星点点的小黄花,和茶盏里的雪芽相映成趣。
\"林姑娘,顾都头说蔡京的人在城门口贴告示!\"茶博士阿福气喘吁吁跑进来,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说什么'外乡茶商私占官田,着令三日内迁馆'!\"
林疏桐接过告示,见上面盖着杭州府的朱印,墨迹未干。她想起昨夜顾千帆说的话——蔡京的表弟在杭州任通判,近日正到处搜刮茶税。茶坊刚开张,就成了眼中钉。
\"怕什么?\"赵盼儿抄起茶筅,\"咱们有地契,有茶谱,还有陈家老茶农撑腰!\"她扯了扯林疏桐的袖子,\"再说了,你那'茉莉映雪'的点茶法,连顾都头都夸绝,怕他们不成?\"
话音未落,茶棚外传来喧哗。几个穿皂衣的衙役踢开竹帘,为首的胖衙役举着告示,唾沫星子乱飞:\"林疏桐是吧?蔡大人说了,你这茶坊占的是官田,要么交五十贯迁馆钱,要么......\"他的目光扫过茶案上的茶盏,\"要么把茶谱交出来,蔡大人保你喝茶喝到死!\"
林疏桐的指尖在茶盏上轻轻一叩。这是她新制的\"冰裂纹\"茶盏,釉色像冬夜的霜,是照着陈家茶谱里的\"雨过天青\"仿的。她望着胖衙役油腻的脸,忽然笑了:\"迁馆钱?蔡大人可知我这茶坊的名字?\"
\"半盏月?\"胖衙役皱眉,\"能有什么讲究?\"
\"半盏月,是茶盏里的月光。\"林疏桐端起茶盏,\"蔡大人若想喝这月光,得先学会怎么接。\"她手腕轻旋,茶筅在盏中击拂出雪沫,\"这茶沫里能画山水,能题诗,能......\"她的目光扫过茶棚外的老茶树,\"能照见人心的黑。\"
茶棚里突然静得能听见茶烟飘动。赵盼儿悄悄攥紧了茶筅,阿福则躲在茶炉后攥着铜壶——这壶里煮的不是茶,是顾千帆让周掌柜送来的陈醋,专用来对付无赖的。
胖衙役被茶沫里的\"山水\"惊得后退半步。他凑近了看,见雪沫上真的浮着几座青峦,山脚下还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河,像极了九溪十八涧。他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就算......就算你这茶好,蔡大人说了......\"
\"蔡大人还说,\"顾千帆的声音从茶棚外传来,\"杭州城的茶商要交税,得按户部发的《茶税则例》来。\"他掀帘而入,玄色锦袍沾着晨露,腰间玉牌在风里闪着冷光,\"陈家茶园的地契在大理寺备了案,蔡通判若想查,不妨亲自去问问。\"
胖衙役的脸瞬间煞白。他狠狠瞪了林疏桐一眼,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跑了。茶棚里顿时爆发出欢呼声,陈阿公的老泪顺着皱纹往下淌:\"好!好!茶魂没断!\"
\"顾都头,多亏你了。\"林疏桐倒了杯茶递过去,\"这茶是新制的'兰雪芽',配陈阿公的蜜饯,最是解腻。\"
顾千帆接过茶盏,指尖在冰裂纹上轻轻摩挲:\"该谢的是你。\"他的目光落在茶谱上,\"昨日我让人查了,蔡通判的官船这个月要去苏州,船上装的就是从福建贩来的私茶——茶商们说,他的茶比陈家的香,可喝着......\"他顿了顿,\"像嚼蜡。\"
赵盼儿噗嗤笑出声:\"那是因为没放茉莉!\"她拽着林疏桐的袖子,\"走,咱们去茶园摘新茶,晚上做'茉莉映雪',给顾都头尝尝!\"
三人说说笑笑往茶园走。林疏桐望着满坡的新绿,忽然想起穿越前博物馆的那枚茶盏。此刻,她的茶盏就在茶棚里,盛着杭州的春风、陈家的茶香,还有两个姑娘的笑。她摸了摸颈间的珍珠,忽然觉得,所谓穿越,不过是命运的一场安排——让她在这片土地上,遇见一群爱茶的人,把千年前的茶魂,续进当下的烟火里。
暮色渐浓时,茶坊的灯笼亮了起来。林疏桐坐在竹帘后点茶,茶沫在盏中开出雪白的花。赵盼儿在灶前烧水,铜壶里的水咕嘟作响;顾千帆则站在门口,望着茶园里忙碌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风里有茶香飘来,混着茉莉,混着希望,像根细细的线,串起了千年前的茶盏、百年前的茶谱,和此刻的笑声。
林疏桐在茶沫上画了朵并蒂莲。这是陈家嫡女帕子上的花样,也是她和赵盼儿的情谊。她端起茶盏,对着月光轻轻一抿——茶是苦的,可回甘里,全是春天的味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