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出租屋,沈昭宁裹着褪色的毛毯守在简易雾化器旁。
朵朵因药物副作用哭闹不止,小脸涨得通红。她哼着记忆里母亲哄睡的江南小调,突然摸到口袋里残存的半块硬糖。
含在嘴里融化后,再一点点喂进孩子口中,甜味终于让朵朵停止哭泣,小手无意识地揪住她垂落的发丝,在晨光中沉沉睡去。
三年后的社区医院,当医生宣布朵朵的肺部发育终于达到正常水平时,沈昭宁抱着女儿跌坐在候诊区的长椅上。
朵朵用胖乎乎的手指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不哭,朵朵保护你。\"
窗外的枫叶正红得耀眼,恍惚间与十年前江州老宅院里的老枫树重叠,那时她也这样被父亲抱在膝头,听他讲着大海的故事。
而她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她了,沈昭宁成立了自己的设计公司,她终于有底气回去查清楚父亲的事了。
2008年盛夏的江州国际机场,沈昭宁握紧女儿的手,行李箱滚轮碾过地面的声响里,夹杂着当年在福利院签下领养协议时,钢笔尖划破纸面的细微声响。
那些在异国他乡深夜痛哭的时刻,那些为了省电费裹着所有衣服入睡的寒夜,此刻都化作掌心传来的小小温度——这是她亲手选择的血脉,是比血缘更坚韧的羁绊。
江州国际机场的巨型玻璃幕墙宛如一面冷峻的棱镜,将正午的阳光切割成无数锋利的碎片。
六岁的朵朵紧紧攥着妈妈的衣角,粉色蓬蓬裙上的蕾丝随着步伐轻轻颤动,她仰起小脸,清澈的杏眼里满是困惑:“妈妈,为什么这里的云都是灰色的?”
稚嫩的声音在空旷的候机大厅里回荡,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无邪。
沈昭宁低头看着女儿,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斜斜地洒在朵朵的发梢,在她头顶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
女儿鼻尖沁着细小的汗珠,睫毛上还沾着飞机舷窗凝结的水雾,像误入钢筋森林的雏鸟。
沈昭宁喉头发紧,勉强扯出一抹微笑,指尖轻轻拂过女儿泛红的脸颊:“等会儿就会变蓝的。”
话落,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窗外,十年前那个暴风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货轮撕裂的声响、母亲崩溃的哭喊、陆明渊最后冷漠的眼神,都在脑海中翻涌。
出租车缓缓驶过陆家集团的摩天大楼时,沈昭宁的呼吸骤然停滞。
三十七层的建筑直插云霄,外立面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仿佛是陆家权势的冰冷铠甲。
“陆氏航运”四个鎏金大字在烈日下熠熠生辉,每一笔都像是刻在她心上的疤痕。
沈昭宁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皮革座椅下的金属扣硌得尾椎生疼,却比不过胸腔里翻涌的苦涩。
朵朵好奇地趴在车窗上,奶声奶气地问:“妈妈,那是什么呀?”
沈昭宁喉咙发紧,声音低沉而颤抖:“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