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深这番话字字入心,清清只觉得心头滚烫。
是啊,若非灵魂相契,她怎会在重逢第一眼就对他心生悸动?他又怎会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死去时,仍念念不忘?
那些萦绕心头的不安渐渐消散,她嘴上却还嘟囔着:“就会说好听话哄人......”
说着抽回被他握着的手,转身背对着他,耳尖却悄悄红了。
景深见状,眼底漾开温柔笑意:“只要你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
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追忆的苦涩。
曼陀罗害清清受尽苦楚,更险些让他永远失去她。那段时日,他见不到她半点笑颜,只有无尽的泪水。如今能再见她展颜,于他便是莫大的慰藉。
清清沉吟片刻,仰起小脸问道:“你要不要去见见慕容婉?”
景深眉头微蹙:“为何突然提起她?”
“方才在厨房,我看见她研制出一种食物。”清清认真解释,“只需热水冲泡,粉末就能化作肉羹。这应该就是你所说的改良军粮吧?”
景深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她会主动提及。
“功过要分明。”清清神色坦然,“她伤我是事实,但若真为军中做出贡献,也该得到应有的认可。”
景深心头一热,从身后将她拥入怀中,下颌抵在她发顶。
“你这般明辨是非,叫我如何不为你倾心?”
清清只觉背后传来阵阵暖意,连带着心尖都泛起甜蜜。
景深贴近她耳畔,温热气息拂过耳垂:“清清能不能也替我想想?”
“嗯?”她疑惑地侧过脸,却被他趁机在颊边轻啄一下。
“天寒地冻,你穿上那件狐裘可好?”他收拢双臂,将她圈得更紧。
“我每日每夜都念着你......”
这话里暗藏的缱绻让清清霎时红了脸。
她挣了挣身子,不去看他:“你、你怎么总惦记那些......登徒子!”尾音娇得能滴出水来。
景深捉住她的手,清清正要继续嗔怪,抬眼瞧见他模样,不由笑出声来。
景深被她笑得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便见眼前人晃着两只沾了灶灰的小手。
“我本来想找水洗手呢,谁让你偏要凑过来——”
话音未落,清清已像尾灵巧的鱼儿从他臂弯溜走,裙角翻起欢快的弧度。
从前是拽着他衣袖抹手,如今倒学会往脸上蹭了。这般鲜活狡黠的神态,明明与过去分毫不差。
景深望着那个蹦跳远去的背影,恍然惊觉春风已经悄然融化了经年积雪。
清清一路小跑回军营,迎面正遇上连靖。她眉眼弯弯地打招呼:“连大人!”
连靖含笑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好心提醒:“姑娘脸上沾了些黑色。”
“啊?”清清一愣,抬手用袖子蹭了蹭脸颊,果然抹下一道炭灰。
想起方才景深抱她时,脸颊贴着她的脸......定是那时蹭上的!
她耳根一热,刚想着还好没人见着,就看到连靖视线越过她,神情微顿。
清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景深信步而来,俊朗的脸上赫然印着与她方才如出一辙的灰痕,明晃晃地昭示着两人先前的亲昵。
这人怎么这样!
她脸上沾了灰他不提醒便罢,明明她都说了他脸上脏了,他竟也不擦干净就回来!
这下可好,连大人定是猜到了……
看清清羞得无地自容,景深恍若未觉,只温声嘱咐道:“你先回去,我让人打水给你净面。”
她气恼地瞪他一眼,根本不敢看连靖的表情,提着裙角就逃也似地跑了。
待那抹娇小的身影消失在营帐后,连靖摸了摸鼻子,斟酌着开口。
“主子,军中毕竟......”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余一声轻咳。
景深神色恢复如常,眉宇间透着沉稳:“我明白,往后在众人面前会多加注意。”
“您与姑娘感情甚笃。”连靖望了眼清清离去的方向,不由感叹,“只盼战事早日平息,往后二位再无风雨。”
春风掠过衣袂,卷起几片新发的嫩叶。景深目光投向远方连绵的青山。
“但愿天下人都能如此。”
原先因清清来自大齐,大梁军医总与她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
可自从她识破倭寇用的是蛊毒,又常在配药时提出独到见解,众人对她大为改观。加上她待人温和,见谁都带着甜甜的笑,渐渐地,那些疏离便都消融了。
这日配药时,年长的刘军医一边碾药一边打趣:“小丫头,这几日气色越发好了,可是有什么喜事?”
清清正低头研磨药粉,闻言耳尖微红:“哪有什么喜事,只是想明白了。”
她顿了顿,声音轻软却坚定,“若有人待我真心,我便不该总是怀疑。若觉得自己不够好,与其妄自菲薄,不如奋力精进。”
她没再说下去,可眼角眉梢漾开的甜意却藏不住。
“年轻真好啊。”刘军医笑着摇头,手上动作不停。
帐内其他军医也都笑起来,唯有角落里虞紫苏动作微滞。
望着清清脸上的娇羞,她想起那日景深警告的眼神。
为什么?为什么她总能轻易得到她求而不得的一切?
连日来与倭寇的对峙陷入胶着,景深决意亲率十余精锐夜袭敌营,以袭扰战术瓦解敌军士气。
消息传到清清耳中,她顾不得收拾,匆匆跑去寻人。
虽然虞紫苏已给全军配齐常备药物,她仍旧不放心。
“这些你带着。”清清将鼓鼓囊囊的荷包塞进景深手中。
“防瘴气的、解毒的、提神的......”
她声音越说越急,忽然发现竟把止泻药的纸包也混了进去,慌忙要取回,“这个不算!”
景深握住她慌乱的手。只见她鼻尖沾着药灰,眼底水光盈盈,分明是强忍着不安。
他伸手抹去她脸颊的灰痕:“莫要担心,我十二岁就随军执行要务,且以我的武功等闲伤不了我。”
“那之前你背上的伤是鬼划的?”清清猛地抬头,眼眶已经泛红。
“伤口有那么长!”
他有他必须承担的责任,她知道不能阻止,却又忍不住担心。
景深刚要解释那次情况特殊,就见她眼睫已经湿润。
他心头一软,将人整个儿揽进怀里,掌心轻抚她微微发抖的背脊。
“我保证平安回来。”
说罢,低头在她耳边轻语,“到时想看你穿上那件狐裘......”
清清闻言耳尖一烫,攥着小拳头捶他肩膀:“你总想着这些不正经的!”
景深握住她作乱的手,眼底笑意敛去,神色认真起来:“我是真心问你。”
指腹摩挲她细腻的肌肤,天气尚有寒意,两人交握的掌心却沁出薄汗。
清清被他专注的目光望得心头发颤,偏过头小声嘀咕:“我才不要......”
话音未落,唇上落下温软触感。这个吻轻得像初春枝头融化的雪水,待她回过神时,景深已松开手转身去取佩剑。
“我走了。”他撩开帐帘,冷风吹得炭盆忽明忽暗。
清清在身后喊住他:“那件狐裘......”她声音越来越小,“我不知道该怎么搭配。”
帐外篝火将景深挺拔的身影勾勒得格外清晰。他脚步顿住,听见身后传来细若蚊呐的补充。
“等你回来,帮我瞧瞧。”
这话像片羽毛落进心湖,景深眉梢眼角都浸着暖意。
“好。”
长夜如墨,清清裹着被子数更漏。
东方泛起蟹壳青,正是精神高度紧绷之际,一声尖锐的啸响裂空而至。
清清猛然坐起,连鞋都顾不上穿,几步冲到帐外。
抬头望去,赤红的焰火在空中炸开——成了!
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她嘴角微微扬起。冷风扑面而来,她一个激灵折返帐内,翻出了那件狐裘。
就这样穿着去迎他?还是......
连靖勒马立于阵前,转头见夜袭小队仅剩三两人相互搀扶而来。
他眉头一皱,扬鞭迎了上去:“主子呢?”
“属下该死!主子他......”那几人面色灰败,其中一人踉跄跪地。
“他为了断后,独自引开追兵,现下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