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谁也没想到,在前往景德镇之前,林小满又做了一个临时的决定。
她让司机在怀化绕了一下,她想去一个地方看看,当年那个废弃的雷达站,还在那里吗?
暴雨如注,砸在废弃雷达站锈迹斑斑的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林小满裹紧了外套,站在泥泞的土地上,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景象。
记忆中高耸的雷达天线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几根歪斜的木杆,上面缠绕着杂乱的电线,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值守的年轻人穿着一件褪色的蓝色工装,正蹲在地上,用一个缺了口的搪瓷缸子连接地线,调试着一套简易的微波通讯设备。
他黝黑的脸上沾满了泥水,眼神却异常专注。
“以前是吴青山在这里值班吧?”林小满走上前,声音被风雨撕扯得有些破碎。
年轻人抬起头,茫然地看了她一眼:“吴青山?没听说过。我师父是周文新,他让我来的。这地方破是破了点,但信号还行。”
林小满心中一动,继续问道:“那你知道这里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吗?比如,有人在这里刻过‘√’?”
年轻人摇了摇头,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笑:“不知道,师父就说这房子邪门,漏雨几十年了,就是不倒,像有魂。”
林小满没有再问,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进去。
屋内潮湿阴冷,弥漫着一股霉味。
墙壁上贴满了手绘的线路图,密密麻麻,看得人眼花缭乱。
在一张线路图的角落里,她发现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下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老师说,光要往下照。”
她的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线路接好了!”年轻人兴奋地跑进来,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光芒。
“大姐,你看看,亮了!”
林小满没有纠正年轻人对任何细节的偏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撕下一页空白纸,压在桌角,上面什么也没写。
转身离去时,风雨骤然加大,整条线路却灯火通明,仿佛大地深处传来一声悠长而有力的呼吸。
“大姐,你这是要去哪?”年轻人站在门口,大声问道。
林小满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师父说,下雨天,要小心……”年轻人喃喃自语道。
林小满回到昆明,一股焦灼感如同缠绕的藤蔓,在她心头疯长。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自力网”的监控后台,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如同蛛网般铺开,每一个节点都连接着西南三省的无数村落。
突然,刺眼的红色警报如同利剑般穿透了她的视线——西南三省,多个村落几乎在同一时间上报了“电源箱自启”事件。
这意味着,断电数日后,那些本应瘫痪的设备,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运行。
“怎么可能?”林小满低声惊呼,指尖颤抖着点开报警详情。
屏幕上弹出一个个简陋的视频画面,拍摄角度各异,但无一例外,都记录着同样的一幕:村民们围在一台锈迹斑斑的老旧发电机旁,神情专注,动作熟练。
他们有的费力地手动盘车排气,粗糙的手掌在冰冷的铁片上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有的则小心翼翼地用热水浇灌着冻结的油路,升腾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模糊了他们的面庞;最后,他们齐心协力,用一根锈迹斑斑的自行车链条连接着飞轮,一下又一下地踩动脚踏,带动发电机发出沉闷的轰鸣。
启动手法如出一辙,精准而高效,仿佛经过了无数次的演练。
林小满的心跳越来越快,她觉得自己的大脑仿佛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无数的思绪在里面横冲直撞。
她猛然想起,这不就是楚墨团队十年前发布的《应急发电五步法》教学动画的内容吗?
那个动画详细讲解了如何在极端条件下,利用身边现有的材料,以最简单的方式启动老旧发电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林小满用力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脑海。
那个动画早已下架,按道理说根本不可能有人还记得。
她飞速地翻查着“自力网”的传播路径,试图找到一丝线索。
然而,结果却让她感到绝望——该视频的最后一次转发,停留在七年前。
七年,足以让人们忘记太多的事情,更何况是一个早已过时的教学动画?
可是,眼前的现实却容不得她否认。
西南三省的村民,在没有任何人指导的情况下,竟然不约而同地使用了同样的土法启动发电机。
这已经超出了巧合的范畴,简直就像是一种……一种肌肉记忆!
“方法……已经不再是教程,而成了肌肉记忆……”林小满喃喃自语,声音嘶哑而干涩。
她终于明白,楚墨的“人民承续”计划,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知识和技能,早已深深地扎根在人民群众的血液之中,成为了他们面对困境时的本能反应。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东北齐齐哈尔,冰雪覆盖的老工业基地正经历着一场严峻的考验。
暴风雪肆虐,呼啸的寒风裹挟着鹅毛大雪,如同咆哮的巨兽般吞噬着一切。
纵横交错的输电线路,在狂风的肆虐下剧烈摇晃,发出令人胆寒的吱嘎声。
赵振邦站在风雪中,眯起眼睛,紧紧地盯着一根被暴风雪损毁的线路杆塔。
塔基周围的冻土,在持续的低温下开始塌陷,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倾倒。
“必须尽快抢修,否则整个基地的供电都会受到影响!”赵振邦对着身边的学生们大声喊道,声音几乎被风雪淹没。
传统的抢修方案需要动用大型机械进行打桩加固,但他们只有最基本的手工工具。
时间紧迫,根本不可能等待救援。
“怎么办?赵校长,咱们没法子啊!”一个学生焦急地说道,脸上写满了绝望。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赵振邦咬了咬牙,努力保持冷静。
他四下环顾,试图找到一丝灵感。
突然,一个年轻学员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赵校长,不如……不如学凉山的孩子,用冰做支撑?”
“用冰做支撑?你疯了吗?”另一个学员嗤之以鼻,“冰那么容易融化,怎么可能支撑得住这么重的杆塔?”
“不试试怎么知道?”那个学员涨红了脸,争辩道,“只要我们把融水注入模具冷冻成型,再在里面嵌入钢筋网加固,就可以制成临时的承重柱!”
赵振邦的心中一动,他想起之前在网上看到的关于凉山孩子用冰块搭建房屋的报道。
那些孩子利用当地独特的地理气候条件,将冰块作为建筑材料,创造出了令人惊叹的奇迹。
“可以试试!”赵振邦当机立断,“大家分头行动,找模具,运水,准备钢筋!”
众人虽然心中存疑,但还是按照赵振邦的指示行动起来。
他们找来了各种各样的模具,有铁桶,有木箱,甚至还有废弃的轮胎。
他们用脸盆,用水桶,一趟又一趟地从附近的河流里运来冰冷的河水。
他们将钢筋网切割成合适的尺寸,小心翼翼地嵌入模具之中。
在零下十几度的严寒中,他们忙碌了一整夜。
二十四小时后,冰体逐渐凝固,形成了一根根晶莹剔透的临时承重柱。
众人小心翼翼地将冰柱嵌入塌陷的塔基之中,随着最后一根冰柱的就位,摇摇欲坠的杆塔终于稳住了身形。
赵振邦蹲在塔下,用粗糙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冰桩上清晰的纹理,感受着冰冷的寒意。
他的心中充满了感慨,也充满了骄傲。
“以前我们教他们怎么修,现在他们教我们怎么想……”赵振邦低声对身边的人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同一时刻,在广西百色山区,刘桂香正面临着一场新的挑战。
乡镇医院里,一台昂贵的进口ct机突然瘫痪了。
屏幕上弹出一个冷冰冰的提示框:“设备已禁用,请联系供应商解锁。”
“该死的,又是这招!”刘桂香狠狠地骂了一句,心中燃起一股无名怒火。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况了。
那些外国公司总是利用技术优势,随意锁死他们的设备,以此来敲诈勒索高额的维护费用。
如果是在平时,她或许只能无奈地选择妥协。
但现在,她绝不会轻易放弃。
“我就不信,我们中国人就不能自己修好这台ct机!”刘桂香咬了咬牙,心中暗暗发誓。
她立刻召集了本地的农机修理工、摩托车师傅和家电维修工,召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土法大会”。
“各位师傅,咱们的ct机被锁死了,现在需要大家一起想办法,看看能不能用咱们自己的技术把它修好!”刘桂香开门见山地说道。
“ct机?那玩意儿太复杂了,俺们可不会修!”一个修理拖拉机的老匠人摇了摇头,一脸为难。
“是啊,刘医生,这ct机跟俺们平时修的那些东西可不一样,里面全是高科技!”一个修摩托车的师傅也跟着附和道。
“我知道,ct机很复杂,但我不相信它就真的那么高不可攀!”刘桂香坚定地说道,“咱们虽然不懂ct机的原理,但咱们懂机械,懂电路,懂各种各样的土办法。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就一定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众人沉默了片刻,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要不咱们把ct机拆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一个大胆的年轻人提议道。
“不行,ct机太精密了,随便拆开可能会造成更大的损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匠人立刻否决了这个提议。
“那咱们能不能绕过那个锁死程序,直接控制ct机的运行?”另一个修理家电的师傅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绕过程序?怎么绕?”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那个师傅,
那个师傅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俺也不知道,就是突然想起来,以前俺们修拖拉机的时候,如果发动机电脑坏了,咋办?咱就绕开它,直接供油!”
“直接供油?”刘桂香的脑海中顿时闪过一道灵光。
她猛然意识到,或许他们也可以用类似的方法,绕过ct机的控制程序,直接控制它的运行。
“好主意!”刘桂香兴奋地拍了一下桌子,“咱们就试试这个办法!”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拆解ct机的控制电路,仔细研究每一个元件的功能。
他们用继电器阵列模拟原始的触发信号,手动调节扫描的进度。
经过无数次的尝试和失败,他们终于找到了正确的触发方式。
当刘桂香按下启动按钮的瞬间,ct机发出了一声沉闷的轰鸣,屏幕上缓缓显现出第一张肺部影像。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护士激动地哽咽起来,“这机器……喘得像老牛耕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