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卫霜的交谈中,有那么一瞬间,竟然看到故人影子——严东之战大败宋风的安悦。
思绪至此,宋风缓缓站起身,郑重其事的深施一礼:“此间非谈话之所,卫先生若不弃,可否随我二人同往寒舍,共商大计?”
“不必。”卫霜想都没想便断然拒绝:“一介醉妇的狂言,当不得真。我也不耐烦给你们这等公子哥当什么师傅。”
“哦?”海杰微微一笑:“那么,先生之志在何方呢?”
卫霜听罢幽幽叹了口气,三分醉意更引往事翻涌,黯然道:“达不成的。”
宋风皱起眉头:“先生不说,怎知无法达成?在下虽不才,或可倾力相助。”
“无用。”卫霜不屑地笑了一声:“志在何方?志在沙场,志在天下,志在为先夫报仇雪恨!”
“可大钦自立国以来,从无女子为将的先例。钦公子家底再厚,难道还能为我这双老腿,垫出一条通天路来不成?”
宋风与海杰对视一眼,默契一笑:“我道何种难题,从军之事,只需一句话而已。”
卫霜听罢先是一惊,随即满面狐疑,可见二人神情不似作伪,倒是犹豫起来。
“你们……究竟是何人?”
宋风并未直接回答,先是递给打瞌睡的店小二几块碎银,而后打开酒馆木门,展手示意。
“卫先生,请随我来,我们这便去军营。”
“开什么玩笑。”卫霜连连摇头,“深更半夜,休要胡闹!若被巡夜的军爷拿住,有你两个小子好受的!”
口中虽这般埋怨,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着二人迈出了酒馆:“也罢,既然你二人如此诚心,老身便随你们走上一趟。”
海杰将自己马匹交于卫霜,自己则与宋风同乘一骑,策马向着最近的严东军大营而去。
此时的严东军仍在镇守奉京八方,营中只有数万将士,戒备却丝毫未松懈。
岗哨游骑不时策马掠过,箭楼上的弓箭手更是腰杆挺得笔直,一手持弓,一手虚按箭囊,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黑暗。
宋风三人刚到营门,尚未下马,一队巡哨士卒已快步奔来,火把呼啦一声将几人围在当中。
为首队长按刀厉声道:“西风!”
宋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一怔:“什么?”
哗!箭楼士卒纷纷张弓搭箭,只待队长一声令下,便将这三人射成刺猬。
正在此时,夜幽从阴影中现身,冷声道:“秋雨。”
那名队长听罢抬手打了个手令,众士卒瞬间轻松下来,继续观察四周。
“主公,军师。深夜访营,是否有重要事宜,末将前去禀报严帅。”
“不必了。”宋风不满的横了他一眼:“你家严帅架子大,还是我去找他吧。”
三人不再理会,策马直奔帅帐而去,夜幽则没有动身,仍旧伫立原地,一双凤目冷冷盯着那名队长。
巡逻队长被她看得心底发毛,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夜幽队长还有何事?”
夜幽靠前一步,眼神寒冷的好似要冻死人:“你不识得主公?”
后者心中暗暗叫苦,硬着头皮答道:“识得。”
“那还要口令作甚!”
巡逻队长咧了咧嘴,愁眉苦脸道:“夜幽队长有所不知,盘问口令会得罪主公与军师,不盘问,末将脑袋都得被严帅斩了去。”
明知他也是依令行事,夜幽却仍旧满心不悦,狠狠瞪了他一眼:“下次放机灵点。”
“喏!”
且说卫霜,随二人去往中央帅帐路上始终沉默,不时偷眼打量二人,欲言又止。
见她神态异常,海杰呵呵笑道:“卫先生莫怪,闹市酒馆隔墙有耳,我等隐瞒身份,也是避免节外生枝。”
卫霜的眼睛仍旧在二人脸上来回游走,感叹道:“久闻宋风、海杰二人年轻有为,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帅帐,听闻消息的严磊早已出帐相迎:“不知主公探营,末将未及远迎,万望恕罪。”
“不必拘礼。”宋风随口应了一声,信手掀开帐帘,脸上神情顿时一僵。
身为一军统帅,严磊的帅帐本应十分宽敞,此时却被一摞摞书册卷宗占据大半,目光所及全是册子,连帅案被埋在何处都寻不见了。
“你这是……”
严磊尴尬的咳了一声,赶忙将就近书册搬向一旁,给几人腾出落脚位置。
“这些都是王庭降军的档案。”
海杰疑惑道:“王廷军的档案?我与暗刃不是已经搜集整理过了吗?”
严磊摇了摇头:“并非各部将领,而是被我军看守的每一名降卒。”
宋风听罢惊讶的问道:“你是说,每一名?”
“不错。”严磊点了点头:“李帅的严西军已照看大部分降卒,可军营实在有限,扩建也非三五日可成,其余降卒便暂归严东军。”
“既入我部,自当细细盘查,祖籍何处,从军经历,家眷状况,都得逐一去查,逐一记录。”
“我的天……”宋风只觉不可思议:“王廷军八个军团,三十多万降卒,若都这么挨个查下去,一年都查不完。”
“我知道你治军严谨,可若如此事必亲躬,身体也吃不消啊。”
得宋风一番肺腑之言,严磊非但未受感动,反而正色道:“身为一军主帅,便要为全军负责。末将才疏学浅,唯有以此笨功夫,确保军中无异心之辈,不敢置全军于险境!”
“不错。”始终沉默的卫霜忽然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诮:“才具平庸,倒也肯下苦功,算得上是勤能补拙了。”
见她出言不逊,严磊眉头微微皱起,却还是强忍着没有发作,抱拳施礼道:“这位夫人是?”
宋风哈哈一笑,展手介绍道:“这位姓卫名霜,是难得一见的军事奇才,你军中若有余职,不妨让她一试,必不会让你失望。”
严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仔仔细细的将卫霜打量一番,见只是一名皮肤黝黑,满脸疤痕的老妇,心中暗道奇怪。
宋风向来任人唯贤,从不无故举荐。若要说此妇与宋风有私,以她这般模样,这把年纪,打死他都不信。
严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不快,沉声道:“主公,恕末将直言。兵者,国之大事,从无奇才之说。所谓奇,不过是弄险,险者下下之策也。”
“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方为制胜之道。史书所载之奇谋,多半是文人夸大其词,当不得真。”
“哼……”卫霜发出一声嗤笑,毫不退让地反唇相讥:“迂腐。若似你这等庸才亦可为帅,那这泱泱大钦,也没有未来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