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宋风顿时来了兴趣:“详细说说。”
“这里也不是说话之所啊……”海杰无奈的耸了耸肩:“站在别人的皇宫中,谋划着收拢人家民心,吞并人家兵马,总感觉浑身别扭。”
“哈哈哈……”宋风大笑不已:“好,那便出宫去,寻个舒适场所。”
二人出了王宫信步而行,径直扎入一处人声鼎沸的闹市,寻了间不起眼的僻静酒馆,对坐畅谈。
“宋……当今大将军若想取回镇平、天安二郡,只需一点,那便是脸皮够厚。”海杰摇着纸扇,侃侃而谈。
“大王坐镇听雪宫,不日即将重返奉京,我们的大将军也须早作绸缪。”
“待天下奉行严西之政,王廷军彻底融入义军之时,便是夺回二郡之机。在此之前,阮星的临澜军决不能撤,哪怕硬赖,也得死死钉在镇平郡,充当我军的开路先锋。”
宋风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却也是难为阮帅了,堂堂一军统帅,却要行如此无赖行径。”
“哼,书生之见。”一声冷笑自不远处传来:“取回二郡易如反掌,何须等这等那。”
宋风抬头望去,只见角落处坐着一名黑袍斗笠人,身前摆着一壶浊酒,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自斟自饮。
“哦?”海杰闻言却不恼怒,反而向那人方向拱了拱手,“这位先生,何出此言?”
那人再度冷笑,抄起酒杯一饮而尽,依旧默然,毫无应答之意。
宋风心中称奇,却也不再深究,转而呵呵笑道:“纵使一切顺遂,夺回二郡之后又当如何?安、理二国绝不会善罢甘休,届时难免兵戎相见。”
海杰缓缓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却又被那人打断。
“函关之险,足拒安国。岐山之佑,可当百万。有此天险不守,却要在此担惊受怕,真愚夫也。”
谈话接连被打断,宋风顿感不悦,眼神冰冷的向那名黑袍人看去:“先生若有高论,何妨近前一叙?”
“罢了。”那人一摆手:“竖子匹夫,不足与谋。”
嘿!三番五次被打断也就罢了,这家伙怎的开口骂人!
宋风强压怒火,缓缓起身:“浊酒不足以尽兴,空饮也难得高论,先生请入座,在下愿听教诲。”
“宋兄,罢了。”好脾气的海杰开口阻止。不过是酒馆醉汉而已,何必计较。
见宋风如此“热情”,那黑袍人也不再矫情,端起酒壶来到二人桌前,沙哑着嗓子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不敢。”宋风仍旧没有好脸色:“小姓钦,单名一个风字。”
“原来是钦公子,幸会。”那人于桌前坐定,缓缓摘下斗笠,一张布满狰狞疤痕的脸,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灯光之下。
得见来者容貌,二人皆是一怔。
此人竟然是一名妇人,约有四十出头,皮肤黝黑,眼神黯淡如死灰。高挺的鼻梁上,一道深可及骨的疤痕格外刺目,面颊、脖颈处亦盘踞着数道触目惊心的旧伤。
“你是……”
“哼……”妇人冷笑一声,自嘲般回应道:“一名老寡妇罢了。”
此人绝不简单!
海杰心念电转,已为其斟满酒水,又招呼小二添了几道好菜,这才拱手道:“先生方才提到函关、岐山,可是于此二地得见用兵之道?”
后者怪异的看了他一眼:“为何要说得见?这不是明摆着吗,只是王庭跟宋风那群出蠢材有眼无珠而已。”
“咳……”被人当着面骂作蠢材,宋风一口酒呛在喉中,哭笑不得:“愿闻高见。”
妇人没有答话,而是看向身前堆满木桌的菜肴,再端起酒杯,久违的芳香扑鼻而来。
“好酒。”
海杰闻言赶忙举起杯:“先生请。”
寻常女子,何来“先生”之称?海杰连番以敬称相呼,给足了面子,妇人也毫不拘谨,与他碰了一杯,昂首饮尽。
一杯下肚,妇人意犹未尽,长舒一口酒气:“先夫在世时,最爱的便是这等美酒。”
海杰仿佛嗅到一丝讯息,眉头微微蹙起:“敢问……”
“不错。”后者打断他的话语:“先夫乃是王庭军中兵团长,战死于镇江。”
又是镇江之战!
宋风眉头挑起,故作轻松道:“在下听闻,当今王庭大将军的同胞兄长便是亡于镇江之战。”
“大将军麾下有一名将领,名为楚飞,其父亦是因镇江之败,忧愤成疾,最终家道中落。”
“是。”那妇人好似醉了三分,默默低下头:“大钦只会记住朝堂上那群耀武扬威的达官显贵,充其量还能在陵墓记下几名牺牲将士的名字,但绝不会有我一席之地。”
“战争,或许会有胜利者,但绝对不会是男人的妻子,或是孩子的母亲。”
一番肺腑之言,就连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宋风都为之动容,缓缓抬起手施了一礼:“敢问先生名号。”
后者回了一礼:“卫霜。”
“卫先生。”宋风先是恭恭敬敬的为其倒满酒杯,继而问道:“函关与岐山,这两处有何特别之处?”
卫霜自信一笑,以指沾酒,欲在桌上画图,见菜肴碍事,索性将衣袍一拂覆于桌上,径自书画起来。
“且看,理军欲入天安,必过岐山;欲出天安,亦必经岐山。即便他们占了天安郡,粮草辎重输送,也唯有岐山一条狭道可行。”
“我若是大将军,只需派遣百名火系真武者前往岐山小道,以真武炸毁粮道,理军无粮可食,自成瓮中之鳖,不战自溃。”
宋风凑近细看,初时不解,待看清地势走向,眼中渐渐放出光来:“确是妙计。可岐山绵延数十里,山路错综,该炸何处?”
这等问话纯属外行,卫霜头也不抬,冷冷道:“所以说,与尔等交谈,徒费口舌。”
宋风被噎得面红耳赤,一时语塞。
海杰则早已看清,继续问道:“岐山之险确实可用,函关开阔地带,休说截道断粮,就连伏兵都无用武之地。”
“非也。”总算遇到个明白人,卫霜语气缓和了些:“函关往内三十里,有座天陨城;城中有一镇,名曰星落镇。此地形如巨碗,四周遍生松林。只需诱敌深入,万箭齐发,火箭引燃松脂,敌军便是瓮中之鳖,尽成焦炭!”
宋风与海杰对视一眼,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此计何其狠辣,却也何其精妙!
这位名叫卫霜的妇人,其战略眼光,竟远超大钦所有名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