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之间,她已抽笔蘸墨,龙飞凤舞写就一张药方,塞给离得最近的丫鬟:“照此方,三碗水煎成一碗,半炷香内端来!迟了唯你是问!”
“是!是!”丫鬟攥紧方子跌跌撞撞冲了出去。
“夫人,忍一忍。”苏蔓蔓捻起数根细如牛毛的银针,语速快而清晰,“施针止血,兼麻痹下身,便于施救。”
冯氏无力地阖了下眼睫。
苏蔓蔓手起针落,精准无比地刺入几处关键大穴!手法之快,只见银光几闪。
“神了!血…血止住了!真的止住了!”一直按压的稳婆惊喜交加,看着涌出的鲜血肉眼可见地减缓。
“都出去!”苏蔓蔓头也不抬,声音不容置喙。
“姑娘,这产房……”稳婆愕然。
“所有人,立刻出去!”苏蔓蔓斩钉截铁,目光如电射向门口,“周大人!进来!”
门被猛地撞开,周正宏几乎是扑到床前,一把攥住冯氏冰冷的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锦娘!你看着我!我在这儿!”
冯氏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气若游丝。
苏蔓蔓直起身,站在血泊边缘,身影在摇曳烛光下显得异常高大。
她直视周正宏,语速平稳却字字千钧:“周大人,夫人腹中双胎,胎大位偏,产道受阻,已无法顺产。两条路,你选。”
周正宏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
“其一,”苏蔓蔓语声清晰,无半分避讳,“我以手法助胎儿转位,辅以产道剪开之术,拓宽通道助娩。此法风险较低,痛苦可控,然——”
她目光坦然扫过这对夫妻,“术后产道或有细微损伤,恐影响日后房帏之欢。”
周正宏与冯氏俱是一震!
周正宏古铜色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冯氏惨白的颊边也奇迹般浮起一抹极淡的红晕。
“其二,剖腹取子。”
苏蔓蔓继续,声音更沉,“此法迅捷,胎儿必活。但夫人腹壁伤口深阔,需严防恶疮。一旦恶疮发作,便是九死一生!此法于性命风险极高,然……于夫妻之道,无损。”
“第一种!”
周正宏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紧紧攥着妻子的手,力道大得指节泛白,目光却无比坚定地迎向苏蔓蔓,“只要锦娘平安!只要孩子们平安!旁的……都不重要!”
他猛地低下头,额头抵着冯氏冰凉的手背,滚烫的泪水砸落,声音哽咽却字字清晰,如同誓言:
“我周正宏此生所求,唯愿与你和孩儿们……长长久久,一世相守!”
冯氏虚弱地点点头。
周正宏脚步虚浮地退出房门,周老夫人立刻围拢,急切地攥住他:“如何?蔓丫头说了什么?”
周正宏老脸微赧,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娘宽心……蔓丫头说,能救。我们……安心候着。”
“好……好……”周老夫人连声应着,枯瘦的手指却如铁钳般死死扣住身旁嬷嬷的手腕。
产房内,冯氏压抑的呻吟断断续续传来,如同绷紧的弦。
婢女嬷嬷们脚步急促,人影穿梭:热水端进,血水端出;药汁送入,空碗撤出……时间在煎熬中流淌。
“怎么还没生出来!”周老夫人急得额角沁汗,声音发颤。
长廊尽头,三姑太太再次疾步而来,尖利的嗓音划破凝滞的空气:
“贤侄!你糊涂啊!再让那丫头耽搁下去,孩子可就……”
“三姑母,住口!”周正宏厉声喝止。
“你便是怨我,这话我也要说在前头,免你日后悔断肝肠!”三姑太太毫不退缩,声音拔得更高,唯恐旁人听不见:
“你可知你那苏大姑娘这些天在何处厮混?义馆!日日与那些腐尸枯骨为伍!”
“她前脚沾着死气出那腌臜地,后脚就踏进我们侯府这产房!满身的晦气、死气,如何能救活我们侯府的产妇,护住金贵的血脉?”
“我的侄孙啊……怕是要被她生生克死了!长嫂啊……可怜的孩子啊……”
她捶胸顿足的哭嚎,聒噪的声音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每个人的神经。
“闭嘴!”
桃红身影一闪,牢牢挡在门前,杏眼圆睁,厉声驳斥:“我家姑娘去义馆,是为含冤而死的姑娘们绘制遗容,助她们魂归故里,与亲人团圆!此乃大仁大义!”
“周大人亲赴义馆接回我家姑娘,此事他心知肚明!这位夫人此刻揪住此事反复叫嚷,究竟是何居心?”
追随苏蔓蔓多年,桃红早已练就洞察人心的锐眼,她目光如炬,直刺三姑太太:
“夫人自始至终拦在门前,口口声声只保小儿,分明是视产妇性命如草芥!你为何……如此不想救她?”
“放肆!贱婢竟敢血口喷人!”
三姑太太如同被毒针扎中,脸色骤变,尖叫道:“来人!把这满嘴胡吣的贱婢拖下去,杖毙!”
“我是苏姑娘的婢女,生死轮不到你来定夺!”桃红脊背挺直,寸步不让,脸上毫无惧色。
“你……你……”三姑太太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直戳桃红面门。
一旁的老嬷嬷见势,忙打圆场:“老夫人,蔓姑娘毕竟云英未嫁,这生产之事恐有生疏,不如让几位经验老道的稳婆进去搭把手,也稳妥些……”
“正是此理!”三姑太太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急急对稳婆使眼色,“快!进去看看!”
“我家姑娘正在诊治,任何人不得惊扰!”桃红双臂张开,将门扉护得严严实实。
稳婆欲上前推搡,周正宏积压的怒火终于爆发:“来人!把三姑太太‘请’出去!若再看不住闲人,你们统统滚出国公府!”
“贤侄,你竟……”三姑太太还想争辩。
就在此刻
“哇……哇……!”
一声清亮而充满生机的婴儿啼哭,骤然撕裂了屋外的喧嚣!
紧接着,另一声同样响亮的啼哭应和而起!
两个孩子,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嘹亮地宣告着生命的降临。
三姑太太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脸色瞬间灰败,悻悻地闭上了嘴。
产房门开,两名婢女满面喜色,各抱一个襁褓快步走出:
“恭喜大人!贺喜老夫人!夫人生了!龙凤呈祥,一子一女!母子平安!”
周老夫人紧绷如弦的精神骤然松弛,身体晃了晃,几乎虚脱。
周正宏眼眶通红,所有的担忧瞬间化为狂喜与急迫。
他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夫人……夫人如何?我……我能进去了吗?”
他目光灼灼,越过襁褓,急切地投向那扇洞开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