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霞光为义馆染上最后一抹金红。苏蔓蔓褪下沾满颜料的手套,刚踏出大门,一阵裹着凉意的晚风便扑面而来。
“姑娘,当心着凉。”桃红眼疾手快地为她披上披风,语气心疼。
苏蔓蔓紧了紧系带,蹙眉望向渐暗的天际:“回去盯着,把将军府屋檐后的排水沟仔细排查疏通。”
“是!”桃红应声。
主仆二人正要登车,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傍晚的宁静。
“苏姑娘!留步!”马背上的人影疾呼,正是国公府的周正宏周大人。
他猛勒缰绳,骏马嘶鸣着在车旁停下,尘土飞扬。
周正宏满面焦灼,翻身下马,声音都在发颤:“苏姑娘!我夫人……腹痛难忍,正是你先前所言的早产之兆!挣扎了一天一夜,如今力竭……母子危殆!请你随我走一趟国公府!”
苏蔓蔓心头一沉。
冯氏的产期不该是现在!她立刻转身:“稳婆和大夫呢?”
“都束手无策!母亲想起你的提醒,这才……”周正宏急得语无伦次。
“姑娘!”桃红脸色煞白,“你又不是稳婆,这……”
“去看看!”苏蔓蔓打断她,果断吩咐车夫:“速去国公府!”
国公府内,一处院落灯火通明,凄厉的惨叫声不断传出,门外聚着一群神色各异的莺莺燕燕。
“苏大姑娘,快请!”周正宏引着苏蔓蔓直冲产房。
“慢着!”一个打扮富贵的妇人横身拦在门口,正是府里人称“三姑太太”的周家小姑。
她斜睨着苏蔓蔓,语气刻薄:“女子产房,男人岂能擅入?这位……便是那位‘玉面仙君’苏大姑娘吧?一个未出阁的丫头,懂什么接生?冲撞了胎神,这罪责谁担?”
“三姑母!苏姑娘医术通神,我娘的毒就是她解的!我信她!”周正宏急红了眼。
“信什么信!”
三姑太太声音拔高,手一扬死死拦住,“我请了京师最好的接生婆,已在里面伺候!她们一辈子接过的孩子,怕比你见过的都多!轮得到你这黄毛丫头插手?”
话音未落,产房门“哐当”一声被撞开!
两个稳婆满手鲜血,面无人色地冲出来,噗通跪倒:“周大人!老夫人!不好了!胎位不正,胎儿过大,夫人……夫人大出血!这……这是要难产了!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您快拿个主意啊!”
周正宏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什么?!”刚被郑嬷嬷搀扶着赶到的周老夫人闻言,身子猛地一晃,几乎栽倒。
“长嫂!您来得正好!”三姑太太立刻尖声道,“冯氏难产,眼看一尸两命!贤侄糊涂,为了个女人竟要舍弃国公府双生子的血脉!您快替兄长做主啊!”
她刻意拔高音量,字字句句都刺向屋内:“那当娘的,难道忍心与亲生骨肉争命?她若去了,孩子我们定会好生抚养,续弦也必善待他们,她泉下也能瞑目了!”
“住口!”周正宏双目赤红,嘶吼出声,“保大人!必须保大人!我周正宏宁可无后,也绝不用我夫人的命去换!”
“糊涂!榆木疙瘩!”三姑太太气急败坏,“长嫂!为了个女人舍弃血脉,国公府的香火……”
“姨姥姥,事态未定。”苏蔓蔓冷冽的声音如冰刃切入混乱,“让我看看,或许不必做此抉择。”
“你算什么东西!”三姑太太勃然大怒,伸手狠狠推搡过来。
“娘!”一个粉衣少女从人群后焦急奔来,试图拉住她。
苏蔓蔓目光一凝,是她!
前世侯府后院,用肩膀托她翻墙逃生的恩人!
她竟是三姑太太之女。
“啪!”三姑太太反手欲扇女儿耳光,苏蔓蔓眼疾手快,闪电般扣住她的手腕!
掌心击在腕骨上,发出清脆响声,三姑太太痛呼出声。
“臭丫头你……”
苏蔓蔓不等她骂完,手臂发力猛地一推!三姑太太踉跄后退,狼狈不堪。
“周大人!”苏蔓蔓转向面无人色的周正宏,声音冷彻骨髓,字字如锤敲在他心上,“你妻儿命悬一线!若再不能肃清此地,稳住局面,纵是大罗金仙,也难回天!”
一语惊醒梦中人。
周正宏被苏蔓蔓冷冽的话语猛地刺醒,眼中慌乱瞬间被决绝取代。
“来人!”他厉喝一声,面容肃杀如铁,“请三姑太太及诸位女眷,即刻移步前厅奉茶!若有抗命不遵者……”
他目光扫过混乱人群,“一律‘护送’回府!”
“正宏!我是你姑母!你岂敢……”三姑太太尖叫着还想扑上来理论。
“带走!”周正宏毫不留情地挥手。
几个健硕的婆子立刻上前,不由分说架起挣扎叫骂的三姑太太,连推带搡地将她及那群看客迅速清离出去。
“蔓丫头……”周老夫人颤巍巍上前,眼中满是绝望与最后一丝希冀。
“我尽力。”苏蔓蔓语声沉稳,不容置疑。
她不再耽搁,一把推开沉重的产房门,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靠墙的雕花拔步床上,冯氏如同被抽干了生机的布偶,瘫软在血泊浸透的锦褥间。
她双眸空洞地睁着,泪水混着汗水滑落,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那刺目的鲜红,从她身下肆意蔓延,几乎染透了半边床榻。
地上跪满了瑟瑟发抖的丫鬟婆子,一个经验老道的稳婆双手染满黏腻的鲜血,徒劳地按压着冯氏的腹部,声音嘶哑绝望:“夫人!求您再使把劲儿!用力啊!”
冯氏嘴唇翕动,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失血过多的惨白面容上,连一丝牵动肌肉的力气都已耗尽。
“救…我的孩子……”
当苏蔓蔓的身影闯入她模糊的视线,那双空洞的眼睛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她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嘶声祈求,“求求你…救他们……”
“咚!”苏蔓蔓将沉重的药箱顿在地上,动作快如闪电。
开箱,取药,一枚龙眼大小、散发清苦药香的褐色丹丸精准塞入冯氏口中。“含着!固本培元,休要多言!”
“孩子……”冯氏执拗地嗫嚅。
“想砸我‘玉面仙君’的招牌?”苏蔓蔓俯身,目光如炬锁住她的眼,字字铿锵,“那你给我活着!你和孩子,我都要!”
话音未落,她三指已搭上冯氏冰凉滑腻的腕脉,凝神细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