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千字,明天补)
冰墟真君一进屋,就对裴灼雪兴师问罪:“为何不听本君的话?”
话落,裴灼雪还未张口,元神就一改沉默的姿态,冷笑一声,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说这话。”
裴灼雪却丝毫不受元神影响,敛眸作揖,在九游关切的低哼声中,回道:“弟子无状,请真君责罚。”
九游蹲在裴灼雪的肩头,感觉到冰墟真君的注视,无端地感到一个激灵,顿时悄咪咪地挺起脑袋,便听冰墟真君道:“既然知错,为何要做?”
冰墟真君说话的语气分明依旧平淡,可裴灼雪却被静默流淌的不悦压得轻抖睫毛,头颅又下垂几分,重复道:“弟子无状,请真君责罚。”
此话一出,空气的温度骤降,九游忍不住抓紧爪下的布料,心道崽啊怎么这么硬刚啊,便听榻边传来珠玉相撞的清响。
冰墟真君已松开拨弄玉珠的大拇指,正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人一般盯着裴灼雪端详。
不知过去多久,他突然微动手指,凝出几道冰锥射向裴灼雪。
裴灼雪垂着眼听到明显的气流音,不由地瞳孔一缩,却还未直起身,便被元神带着接连旋身躲开。
与此同时,九游察觉不对,立刻放出风刃格挡,同时召唤傀儡护住裴灼雪,才炸着毛抱紧裴灼雪的肩头,却听噗嗤的一声。
一道从刁钻角度飞过去的冰锥已经直直地穿透傀儡版防护服,刺入裴灼雪的左肩胛骨,正好在裴灼雪的锁骨上方露出一个尖。
元神见此咬牙切齿地道:“若不是……蔺景行,你给我等着!”
裴灼雪踉跄半步,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肩上的九游,自己却直接撞上旁边的木桌,晃翻了一桌瓷杯,眸中的错愕才同几个落地的杯子一起,噼啪几声,摔出道道裂痕。
细缝之下,隐约跳动着一簇焚烧断剑的火苗。
被裴灼雪牢牢护住的九游嗅到血腥味,又听到988说裴灼雪受伤了,立刻操控小傀儡捂住裴灼雪的伤口,避免血流得太快,忍不住对988道:【这小傀儡怎么挡不住一个冰锥?说好的高配版呢?】
988叹息一声,道:【是匹配你的实力中的高配版。你想想你和冰墟真君修为差多少,能卡住冰锥不直接飞出去已经算厉害了。】
九游拧眉把那几片串冰锥上的小傀儡收起来,又继续操控小傀儡接住冰锥滴落的水珠,防止弄到裴灼雪的伤口,满脸都是心疼。
冰墟真君却仿佛没看见裴灼雪的惨状一般,扔下两个瓷瓶,道:“聚灵丹早上一颗,固境丹晚上一颗,两个月后,冲破筑基境界,换掉契约兽。”
他说完不等裴灼雪反应,便起身下榻,房门无风自动,向内打开。
九游马上对着冰墟真君的方向喷一口气,心道换你个头的换,又趴回去操控小傀儡左右移动去接冰水。
裴灼雪揉一下九游的脑袋表示没事,见冰墟真君视地上的瓷碎如无物,一步一冰花地往外走,却还是紧了紧放回桌上、不知不觉间已经半握拳的手指,道:“在真君眼中,弟子与这瓷片可有区别?”
冰墟真君动作微动,却没回话,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厌色,便听身后又传来裴灼雪虚弱却坚定的声音:“弟子恐怕无法从命。”
冰墟真君这才停步,转身放出几道冰锥,堪堪擦过裴灼雪身体,将裴灼雪特意换上的玄天宗弟子袍划得破烂,越来越多的血花在布料间绽开。
他忍着不耐与裴灼雪对视,道:“你当本君不敢动你?”
裴灼雪侧身紧紧地护着第一时间拢入怀里的九游,便从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厌烦,这回无法以轮回镜欺人作借口。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垂在身侧的左手,道:“弟子不敢。”
随后见冰墟真君的目光移向九游,似有杀意闪过,他正欲故技重施,却感觉怀里一空。
九游已经跳到桌上,使出风盾和小傀儡迎向冰墟真君的冰锥,将冰锥刮瘦大半,轻松躲开,却听身后前后脚传来急促的气流声和裴灼雪的闷哼。
由于九游学聪明了,一直叫小傀儡们围着裴灼雪快速旋转,这次成功挡下更多来自冰锥的冲击力,但冰锥还是伤到了裴灼雪。
裴灼雪暗自咽下喉间的腥气,检查会九游的情况,才转过身,眸底怒意隐发,道:“真君瞧不上我,又为何要将我带入玄天宗?”
冰墟真君闻言微不可察地皱皱眉,倒是收回了冰锥,冷硬地道:“一个月后,准时换兽。”
这句话是通知,是威胁,更是施舍。
九游和裴灼雪都知道现在裴灼雪若又拒绝,冰墟真君就不会再留情,而到时裴灼雪假如还是不愿,冰墟真君一定会再次对九游下手。
毕竟在冰墟真君心里,一只妖兽不比蝼蚁重要多少。
裴灼雪垂下睫毛隐住晦暗不明的眸子,想到从元神轮回中看到的惨烈一幕,耳边开始回荡九游这几天委婉提醒要小心冰墟真君的话语,整个人像是被冰锥定住一般,僵在原地。
他肩胛骨处的伤因躲闪的动作再度撕裂,血水从伤口往外渗透,又顺着肌理往下淌,染红了指尖下的那块地。
“滴答滴答……”
水藤星银凤凫水的声音透过微开的窗传来,水滴敲击池面的响动恍若自由奏乐的木琴,杂乱无序却莫名与裴灼雪的心跳重合。
他有些分不清那是接连突遭伤害的惊惧后怕,还是证实自己敬重的长辈真的对自己存心不良的震惊难堪,又或者二者皆有。
回首过去,其实冰墟真君同他的接触并不多,截止至今会面的次数只手可数。
可这些只手可数,却占据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倘若他没有从颠沛流离、火光烛天中被带离,倘若他没有被领来玄天宗拜入四长老门下,倘若他没有惊鸿一瞥冰墟真君那一剑,倘若他没有在择剑时收到冰墟真君为他选的剑……
太多倘若,早如新骨塑成了新的他,而那只带领他涅火重生的手,如今却要敲碎他的骨。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肩上的冰锥好似比三千尺的风还冷,是刺骨地冷,冷得他指尖微抖,眼神发晃。
可当他听着元神的粗鄙之言、被九游拍手背安慰着捏紧藏于袖中的辟谷丹瓷瓶,再次缓慢地抬眸对上冰墟真君凉薄的眼时,他却恍惚觉得一腔被自己锁了六年的热血忽然加速循环起来,正滋滋滋地疯狂切割着压在心间的石块。
那是终日惶惶、踌躇不前、自惭形秽在悄然破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