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里的逍遥客栈比外头更暗些。
林风推开门时，门轴发出的吱呀声像根细针，扎破了满室的窃窃私语。
酒气混着腐肉味扑面而来，他瞳孔微缩——角落里趴着只青毛妖兽，头颅像狼却生着三对耳朵，正用爪子拨弄酒坛；楼梯拐角处飘着团灰雾，雾里隐约能看见半张泛青的人脸，是鬼修。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跑堂的小二擦着桌子过来，袖口沾着暗红污渍，也不知是酒还是血。
林风扫过他泛白的眼仁，没接话，径直走向靠墙的任务板。
木板上钉着几十张黄纸，墨迹深浅不一，最上面一张写着收购兽核，十枚一阶换中品灵石。
这任务最近多了。帝云的声音在袖中响起，龙鳞擦过林风手腕，三日前我见还只有两张，如今倒有七张。
林风指尖划过纸角，目光凝在二字上。
他想起白九魅之前说的凶兽，又想起自己杀过的那些妖物，心脏突然跳得快了些——自从修炼以来，他总觉得天地间有层雾隔着，兽核会不会是那雾里的线头？
帝云，轮回是怎么回事？他突然开口，背对着满室妖修，声音压得低，你说这方天地的生死规则......
轮回台在九幽冥海下。帝云的龙吟裹着千年寒气，凡人死后魂魄入台，洗去记忆重投；妖修若没化形，死了连魂魄都留不住，直接散作天地灵气。
但兽核......龙尾在袖中轻扫，是凶兽生前最凶戾的执念所化，没了轮回的规矩，只余混沌。
林风摸了摸腰间柴刀，刀身微微发烫。
他想起自己曾用百年一梦术法困住过狐妖，那术法能让人陷入幻境，可对兽核有用吗？
正想着，指尖在任务板上的黄纸间一顿——最底下一张纸角翻卷，写着高价收二阶兽核，需完整无裂痕，墨迹未干，还带着淡淡朱砂味。
吞噬兽核？帝云突然嗤笑，圣人试过，吞了三颗就疯了，浑身长毛，见人就咬。
兽核里的戾气是活的，会顺着经脉往识海钻，比你杀的那些妖物难缠十倍。
林风转头看他，袖中龙鳞的反光映在眼底：我不吞整颗，就吞一丝呢？
帝云的龙吟突然卡住，像被掐住了喉咙。
过了片刻，龙尾重重拍在他掌心：你疯了？
那丝戾气会像蛆虫似的往你骨缝里钻，等你察觉不对......
就晚了？林风笑，指节敲了敲任务板，可我要是用兽核当引子，引那些凶戾之气去咬敌人呢？
比如棋天盟的刑无涯——他不是爱用毒吗？
我就给他喂兽核。
帝云不说话了，龙鳞的温度降了下来。
林风能感觉到龙身绷得笔直，像根拉紧的弦。
他正要再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环佩轻响，白九魅的声音裹着甜腻的妖气飘过来：林大当家好兴致，查任务查到我头上来了？
林风转身，见她换了身藕荷色裙，腰间狐尾玉佩换成了串金铃，每走一步都叮铃作响。
她指尖转着张黄纸，正是任务板上那张新贴的：不止不归城，苍梧域、玄冰域都在收。
我让人查了，发布者是个戴斗笠的灰衣人，每次都是半夜来贴，贴完就往巨神山方向跑。
巨神山？林风挑眉，那地方不是被兽潮围了？
所以才有意思。白九魅晃了晃黄纸，金铃撞出碎玉般的响，还有更有意思的——兽核能布置聚灵阵。她突然凑近，狐毛从发间滑落，扫过林风耳垂，但不是普通的聚灵阵，是......
白大当家！楼下突然传来喊叫声，青毛妖兽撞翻了酒坛，酒液溅在鬼修的灰雾上，腾起刺啦刺啦的青烟。
白九魅皱了皱眉，后退两步理了理裙角：我得去管管这些不长眼的。她转身时抛了个媚眼，聚灵阵的事，等你从巨神山回来再聊？
林风望着她的背影，袖中帝云突然动了动：她没说完。
我知道。林风摸了摸任务板上的黄纸，墨迹透过指尖渗进皮肤，但我现在更想知道......他看向楼梯拐角处那团灰雾，鬼修的脸突然扭曲起来，青灰色的舌头从雾里伸出来，这客栈里，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归城钟的第八声撞响时，林风的柴刀嗡鸣出鞘。
刀光掠过鬼修的灰雾，雾里传出尖啸，露出半截腐烂的胳膊——腕骨上系着根红绳，绳头还挂着半枚铜钱，和任务板上那些黄纸，用的是同一种朱砂。
帝云，林风盯着那枚铜钱，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说，收兽核的，和这鬼修，会不会是一路的？
龙息拂过他后颈：去查查那铜钱。
林风弯腰拾起铜钱，指尖刚碰到铜面，一阵刺痛从掌心窜起。
铜钱上的朱砂突然活了，化作血丝缠上他的手腕，顺着经脉往胳膊里钻。
他瞳孔骤缩，柴刀上的咒文亮起金光，一声砍断血丝。
血丝落地的瞬间，整间客栈的烛火同时熄灭。
黑暗里，青毛妖兽的低嚎、鬼修的尖啸、白九魅的斥骂混作一团。
林风借着月光看向铜钱，背面刻着个字——正是巨神山的。
他握紧铜钱，柴刀在掌心发烫。
窗外的灯笼还在摇晃，逍遥客栈的招牌上，字的走之底裂开的缝，不知何时又多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