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琴峰的晨雾还未散尽，武弥天的指尖就被琴弦崩断的倒刺扎出了血珠。
他盯着案头那枚正在碎裂的传讯灵符，符纸边缘焦黑如被雷劈，像极了修士被强行抹除神念时的痕迹。
陆丫头...他喉结动了动，伸手想去触碰符纸，却在离半寸处顿住——方才试过三次，连陆雨诗的一缕残魂都感应不到。
窗外突然传来的脆响，一只玄鸟撞在雕花窗棂上，染血的爪子松开，半片云纹面具地落在青砖地上。
武弥天踉跄着蹲下，捡起那半片玉面。
云纹流转的弧度与陆雨诗常年佩戴的那枚分毫不差，边缘还沾着暗褐色血渍，混着点鸡毛。
他突然想起三日前收到的密报：陆雨诗与罗蕾兮追着个杀鸡摊贩进了迷雾海域，那摊贩使一把刻符柴刀，能斩灵元。
师叔！
门被撞开的声响惊飞了玄鸟。
黑袍修士踏门而入时带起一阵风，腰间九枚玄铁铃铛撞出刺耳的嗡鸣。
他是棋天盟新晋的执法长老，名唤刑无涯，最是护短——陆雨诗正是他亲传弟子。
符碎了？刑无涯的目光扫过案头，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他三步跨到案前，抓起那半片面具，指节因用力泛白，这是雨诗的。
武弥天刚要开口，刑无涯突然捏碎了手中玉面。
碎玉扎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砖上绽开红梅：那杀鸡的叫什么？
林风？
是...
他现在在哪？
密报说他往不归城去了。
刑无涯突然笑了，笑声里浸着冰碴子。
他扯下腰间玄铁铃铛，每一枚都刻着锁魂咒文：不归城？
好，我这就去。他转身时带翻了茶案，青瓷盏摔成碎片，我要让他知道，动棋天盟的人，得拿命来偿。
话音未落，他已化为一道黑雾撞破窗户，只余下满地碎玉和武弥天攥着半枚符纸的手——那符纸最后一丝灵光，终于彻底湮灭。
而此刻的不归城，正被一声轰鸣惊动。
看！天上那是什么？
城门口卖糖画的老汉踮起脚，糖稀顺着铜勺滴在案板上也顾不得。
众人仰头望去，只见一团青灰色云团裹着雷光坠下，离城墙还有百丈时突然散开，露出里头的云龙飞舟——那舟身布满裂痕，龙鳞簌簌脱落，分明是强行解体的迹象。
是林风！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
卖糖画的老汉手一抖，糖画掉在地上：那杀了玄阴宗三长老的？
不止！上个月还在苍梧山斩了九头蛇！
议论声像滚水般炸开。
飞舟残骸坠地时扬起的尘雾里，走出个穿青布短打的青年，腰间别着把柴刀，刀身缠着红绳。
他抬眼扫过城门口的百姓，人群竟自发让出条路来，连平日收保护费的地痞都缩着脖子退到墙根。
许重山。青年开口，声音清冽如泉。
跟在他身后的灰衣修士立刻上前，腰间乾坤袋随着动作晃出轻响——他是林风新收的随行，最擅跑腿。
去西市买十艘灵宝飞舟，要最破的那种。
再去废品坊收两车旧符纸，记着挑画坏的雷纹符。
许重山应了声，刚要走，又被喊住：对了，买飞舟时提我的名字，他们会给你打七折。
青年话音刚落，人群里就有个卖符的小摊贩喊起来：林大侠要旧符纸？
我家后屋有半屋子画废的雷纹符，五文钱一斤！
林风转头冲他笑了笑，小摊贩的脸瞬间红到耳根，连说不要钱不要钱。
帝云的龙吟突然从他袖中传来，声音里带着几分嫌弃：你这声名，比我龙鳞还招摇。
林风摸了摸袖中躁动的龙须，目光扫过城墙上的血锈色图腾——那是不归山的标记，九头蛇盘着枯骨。
他刚要抬脚进城，斜刺里传来个女声：林大侠好兴致，一来不归城就收废品？
循声望去，街角茶楼二楼倚着个穿月白纱裙的女子，发间别着支银狐簪，眉骨处点着颗朱砂痣，像滴凝固的血。
她手中端着茶盏，茶烟袅袅，却掩不住周身若有若无的妖气。
林风停下脚步，仰头看她：白大当家的狐尾玉佩，该换金丝绳了。他指了指女子腰间——那里垂着块青玉狐尾，系着的红绳已褪成淡粉，上回在万妖林，你用这玉佩换过我半只烧鸡。
女子的茶盏顿在唇边，眼尾微微上挑：好记性。她放下茶盏，裙裾一扬，人已从二楼跃下，落在林风三步外，我还以为，你忙着躲棋天盟的追杀，没空来我这不归城。
林风摸了摸柴刀上的红绳，阿娘的温度隔着布料传来：他笑了，我来，是帮你解决凶兽危机的。
白九魅的瞳孔微微收缩，妖气在周身翻涌半瞬，又压了下去。
她扫过林风身后的帝云，龙威撞上来时竟不落下风：跟我来。她转身往巷子里走，有些事，边走边说。
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没入青石板铺就的巷弄。
远处传来归城钟的轰鸣，混着街角酒肆的吆喝，倒像是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了段平缓的前奏。
白九魅的月白裙裾扫过青石板时，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沉水香。
她走在前头，银狐簪上的珠串随着步幅轻颤，在巷壁投下细碎的光斑：三个月里，不归山外围的凶兽潮翻了三倍。
前日守山二长老被玄铁鳞蟒开膛，蛇腹里滚出半块鬼面纹玉牌——和三年前血洗青牛镇的凶徒用的标记一样。
林风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柴刀红绳，阿娘缝的同心结在指腹下硌出浅痕。
他垂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有人故意引凶兽。
能精准操控兽潮的，要么是顶尖驯兽师，要么...他抬眼时目光如淬了锋的刃，用了更阴毒的手段。
林大侠倒是直接。白九魅突然停步转身，月白纱裙在暮色里荡开涟漪。
她抱臂倚着斑驳砖墙，眉骨的朱砂痣在阴影中泛着暗红，我派了七拨人查，三拨没回来，两拨消息矛盾。
剩下的说......她视线扫过街角卖糖葫芦的老汉——那老头正用黑黢黢的抹布擦竹棍，说看见灰袍人在山脚下烧纸钱，纸灰里裹着血。
帝云从林风袖中探出头，龙鳞在暮色中泛着幽蓝，尾尖卷起林风的手腕：血祭。
用活物血养凶煞，能催得凶兽疯癫。
林风点头，指节抵着下巴，眼底掠过锐光：我帮你找这个引兽的。他抬头时巷口穿堂风掀起额前碎发，三日内，让他自己跳出来。
白九魅的指尖凝出几缕淡粉狐毛，妖气在掌心翻涌：凭什么？
你当凶兽是你案板上的鸡？
说宰就宰？
林风笑了，柴刀与腰间铜铃相碰发出清响：我宰过的妖物，比不归城的糖葫芦串还多。他伸手拍了拍白九魅肩头，掌心传来细微的妖气震颤，再说了，我要的是你不归山的声望——等我宰了那引兽的，你对外说这是白大当家的计策，如何？
狐毛突然散作光点，白九魅眯起眼：你图什么？
图个热闹。林风歪头，袖中帝云发出低低的龙吟，棋天盟的刑无涯快到了，我总得让他找点别的事操心。
白九魅瞳孔骤缩，刚要开口，林风已倾身凑近，声音压得极低：不过...我有个更大的计划。他目光扫过四周，确认无人后勾了勾嘴角，我要让全青玄天都知道——林风是个犯罪团伙的头目，我们要占巨神山，一统青玄天。
你疯了？白九魅的茶盏（不知何时已端在手中）地砸在路边茶摊木桌上，茶水泼湿了月白裙角，这是要把全天下修士都引来砍你！
所以才热闹啊。林风托着下巴，指节轻叩桌面，真凶若想借兽潮谋利，听说我要抢他的地盘，能不着急？
一着急，就会露马脚。他忽然笑出声，眼底有星火跳动，再说了...谁规定传言不能是真的？
白九魅盯着他发亮的眼睛，忽然笑出声，银铃般的笑声惊飞了梁上麻雀：行，算你狠。她扯下腰间狐尾玉佩抛给林风，红绳在暮色里划出淡粉弧线，拿这个去山脚下找守林人老周，他知道血祭痕迹在哪儿。
林风接住玉佩，红绳还带着白九魅的体温。
他起身时，远处传来喧哗：逍遥客栈的刘二疯了！
说房梁上有红影子飘！
林风脚步微顿，转头望向声音来处。
暮色中，逍遥客栈的灯笼被风刮得摇晃，暖黄光晕里，褪色的招牌上字走之底裂了道缝，像道即将绽开的伤口。
帝云在袖中动了动，龙息拂过林风耳畔：那客栈......妖气很重。
林风摸了摸柴刀，嘴角扬起兴味的笑。
归城钟的余音混着酒肆吆喝漫过来，他望着摇晃的灯笼，轻声道：看来今晚，有得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