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叫我吗?
伦琴猫的耳朵几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埋在臂弯里的脑袋微微抬起了一个极小的角度。
这个念头在它混乱的脑海中泛起一丝往昔的涟漪。
可是……我不认识你啊。你难道,认识我吗?
它无法用眼睛去确认对方的身份、表情、衣着。
记忆是一片被浓雾笼罩的废墟,视力是彻底关闭的通道。
它该拿什么去回忆?去辨认?
难道就靠心头那一点点……因为对方温暖气息和柔和语调而升起的、莫名其妙的、如同错觉般的“熟悉感”吗?
不过……
“大猫咪”……
你叫得我……好舒服。
伦琴猫自己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简单的的称呼,会照进自己心底某个冰冷蜷缩的角落。
它渴望听到这样亲昵的称呼,仿佛这不仅仅是一个名字,更是一种“认可”。
认可……我好像,非常非常在意这个东西。我是不是……曾经很努力地想要得到谁的认可?
炎阳蹲在原地,精神高度集中,保持着随时可以后退或让炎帝介入的姿态。
他必须警惕,哪怕对方看起来再可怜,毕竟是一只等级高得离谱的宝可梦,任何突发状况都可能很危险。
但观察之下,对方似乎并没有攻击意图,反而因为他的话语和靠近,气息变得更加紊乱,那种强烈的恐惧中,似乎混入了一丝……茫然?
“你怎么啦?亲爱的伦琴猫,”炎阳将声音放得更柔,“怎么会独自待在这儿?伤得这么重……我能先帮你治疗一下吗?会舒服很多的。”
伦……琴猫。
他准确地叫出了我的种类。而且,“亲爱的”……
好……好亲近的称呼。
他以前一定认识我吧?只有对熟悉的伙伴,才会这样吧?
“你……是谁?”它终于发出了声音,干涩嘶哑,却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渴望。
“我不是坏人,是来帮助你的。”炎阳耐心地回答,缓缓报上自己的名字,“我叫炎阳。你还记得自己从哪里来的吗?或者……记得你的训练家吗?”
炎……阳。
这个名字激起了更大的波澜。
怎么感觉……会有印象?
不是清晰的画面或声音,而是一种模糊的感觉。仿佛在失去意识前,这个名字被谁反复念叨在耳边。
难道……他真的是……?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瞬间燎原!伦琴猫几乎无法思考,激动冲刷着它虚弱的身体。
它想立刻扑过去,本能的想用毛茸茸的脑袋去蹭他,或许来一次亲昵的“电流舒畅按摩”。
它忘了自己体力枯竭,忘了双眼失明,忘了距离判断。
它凭着感觉,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用尽力气向前一扑——
然后,“啪叽”一声,前肢发软,还没扑到一半,就结结实实地脸朝下摔在了草地上。
炎帝几乎在伦琴猫肌肉发力的瞬间就微微绷紧了身躯,金色的火焰在鬃毛末端悄然浮现。
但看到对方这笨拙又狼狈的一摔,眼中掠过一丝愕然,随即收敛了力量。
只是那眼神里,分明多了几分无语和……嫌弃?
这家伙……强大的等级和这副冒失的表现,反差也太大了。
这真的是能修炼到79级的宝可梦该有的战斗素养和身体控制力吗?炎帝开始严重怀疑自己之前的警惕是否有些过度。这玩意儿……真的值得自己如此严阵以待?
炎阳也愣了一下,随即有点哭笑不得。
这似曾相识的、没轻没重的“热情”……他已经从自家某些伙伴身上领教过了。
只不过,如果全盛的伦琴猫来这么一下“爱的撞击”,自己恐怕真的要躺一会儿了。
“还好你现在没什么力气……”炎阳小声嘀咕,走上前,小心地扶了扶伦琴猫无措晃动的脑袋,“摔疼了吗?”
“炎……阳,”伦琴猫顾不上摔疼的鼻子,就着炎阳的手稳住身体,急切地、带着哭腔般追问,“是你,对吧?你……你是我的主人?”
啊?什么情况?
炎阳彻底懵了。
这家伙……难道因为受伤和失忆,产生认知错乱了?把我误认成了它原来的训练家?
“我……我不是你的主……呃,训练家。”炎阳连忙澄清,试图拉回跑偏的剧本,“你是不是弄错了?你怎么了?想起什么了吗?”
谁知,这句否认似乎起到了反效果。
伦琴猫的情绪更加激动了,它试图用看不见的眼睛“望”向炎阳声音的位置,身体因为急切而微微颤抖。
“你就是!我有印象……你是我的……你一定是!”它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却又充满了被否认的恐慌,“你为什么……不要我了?本猫……很不高兴……”
说着说着,委屈的腔调越来越浓。
“我会努力好起来的……眼睛……眼睛也会想办法的……不要……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这……炎阳一时语塞。
自己还想从它这里问出点线索呢,怎么对方先上演了一出“被遗弃宠物苦苦哀求主人回心转意”的苦情戏?搞得他像是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眼下这情况,显然不适合继续追问或澄清了。对方情绪极不稳定,当务之急是先让它平静下来,恢复身体。
“好了好了,你先别紧张,也别激动。”炎阳用尽可能安抚的语气说,“不管是不是,我们先帮你把身体治好,好不好?你看起来很难受。”
伦琴猫立刻停止了颤抖的倾诉,非常“听话”地站直了身体(尽管还是有些摇晃),甚至努力昂起头,摆出一副“我很好,随便你处置”的顺从姿态。
你这……适应性是不是有点太好了?炎阳心中闪过一丝异样。
这种近乎条件反射般的“配合”与“顺从”,透着一股……熟练的令人心疼的感觉。
仿佛它早已习惯了在发出请求或接受指令后,立刻调整自己的状态,以期达到最好的“效果”,或避免……不好的事情发生?
炎阳抬起头,看向身后一直静静守护的炎帝和雷公,眼神中带着询问。
炎帝与雷公对视一眼,彼此了然。
虽然对这伦琴猫的来历和状态仍有疑虑,但帮助伤者是他们不会拒绝的事情。至于其他,等它状态稳定些再说。
炎帝微微颔首,神圣火焰如同有生命的光流,缓缓蔓延向伦琴猫,将它包裹其中,修复着那些新旧伤痕。
与此同时,雷公低吼一声,控制着力度,将一丝丝纯净温和的电气能量导向伦琴猫。
被两只传说宝可梦联手治疗、补充能量……这待遇,足以让任何训练家和宝可梦羡慕到眼红。
伦琴猫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温暖驱散了冰冷和疼痛,精纯的电力如同甘泉注入干涸的河床,重新唤醒了细胞深处的活力。
伦琴猫舒服得几乎要呻吟出来,原本虚弱颤抖的身体渐渐稳定。
身体的好转让它心中的“确信”更加牢固了。
一定就是他!只有他,才会拥有如此强大又愿意帮助自己的伙伴!只有他,才会这么温柔地对待受伤的自己!
之前不承认,一定是因为我样子变了,或者他也在生我的气?或者……他也忘了点什么?没关系,现在我找到他了!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让你有机会丢下我了。
它立刻又转向炎阳的方向,执拗地重复:
“炎阳……不要扔我。”
炎阳现在是真疑惑了。这家伙为什么就这么铁了心认定自己?难道我和它原来的训练家外貌、声音、气质都很像?
但不可能啊,自己绝不会做出抛弃宝可梦这种事。
“你说我是你的训练家,”炎阳蹲下身,试图用理性的方式沟通,“你有什么证据吗?”
“有!”伦琴猫回答得斩钉截铁,或许它自己都没意识到,它正在拼命地将眼前这个少年,与记忆空白处那个模糊的“重要之人”绑定在一起。
“我对你的名字很熟。你有强大的伙伴。你还……认识我!知道我是伦琴猫!”
额……
“就凭这些吗?”他无奈地问。
“还有!”伦琴猫急切地补充,“你帮我治疗!你很善良!你关心我!刚才我扑过来,你也没有躲开,还扶住我了!而且……你身上有种特别的感觉,你肯定有很多特别能力,很有本事!”
坏了。炎阳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越说……越像是在描述自己?
炎阳还想开口继续否认,但话到嘴边,看着伦琴猫那仿佛只要自己再说一个“不”字就会彻底破碎的脸……他所有否认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求求你了……不要怀疑了。”伦琴猫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孤注一掷的哀恳,“你一定也是……忘了点什么,对不对?我虽然记不得太多,但你一定是我很重要的人……求求你,不要再丢下我了……我会很听话的,真的……我会努力变得有用的……”
妈耶……炎阳感觉自己又酸又涩。到底是哪个畜生王八蛋把它摧残成这个样子?
“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吗?关于过去,关于你是怎么受伤的,关于你原来的……”炎阳还是想最后确认一下。
伦琴猫点了点头,随即又微微摇了摇头,带着一点小小的、近乎讨好的强调:“这不是……记起一点你了吗?你的名字,你的感觉……”
妈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样?
就算……退一万步讲,这只伦琴猫的出现真的是一场别有用心的安排,利用他的同情心和正义感……炎阳看着眼前这只虚弱、失明、拼命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大猫,也只能苦笑着认了。
这“饵”太狠了,直击软肋。他心甘情愿咬钩。
反正,不管你是谁送来的,不管你曾经属于谁,现在你成了这个样子,被我遇到了。那么,我就接盘了。
炎阳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着一直静静守护的炎帝,认真地说:“爸,我想……养他。”
炎帝沉默了几秒,最终说:“随你吧。反正家里也不多这一口。多一个孩子,热闹点。”
得到父亲的首肯,炎阳再次看向伦琴猫:“伦琴猫……你,真的不再多想想吗?确定要跟着我?你可能……真的认错人了。”
“你是我的!”伦琴猫几乎是立刻回应,带着失而复得般的急切,甚至伸出前爪,小心翼翼地、却紧紧勾住了炎阳的裤腿,“我为什么要犹豫?你……你别想再丢下我了!”
一只本该霸气侧漏的伦琴猫,此刻却像只小猫一样,扒着人的腿撒娇……这画面着实有些诡异,却又莫名和谐。
而且它撒娇的动作,虽然有些笨拙,却透着一股“努力表现得很乖很粘人”的刻意感,仿佛这是它练习过很多次、用来讨好心爱之人的“技能”。
炎阳心里那点最后的不确定,也在这份笨拙而执着的依赖中融化了。
“那……要进精灵球吗?”他拿出一个空的精灵球,轻声问道。
球?哦,是那个地方……那个曾经属于家的地方。
当然要!我要进去!我要把断掉的羁绊,把失去的联系,重新接续回来!
伦琴猫立刻激动起来,主动低下头,朝着炎阳的方向拱去,试图用脑袋去触碰精灵球。
但因为看不见,它总是找不准方向,脑袋左偏右晃,好几次都蹭到了空气或者炎阳的手,就是碰不到那个近在咫尺的球。
看着它这副急切又笨拙的模样,炎阳伸出手,轻轻环抱住伦琴猫毛茸茸的大脑袋,引导着它,将精灵球贴在了它的额头上。
轻微的一声“咔”,红光闪现,它没有丝毫抵抗,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期待,顺从地化为光芒,被收入球中。
精灵球在炎阳手中安静下来,连晃都没有晃一下,中心的按钮便“叮”地一声轻响,锁定了。
炎阳握着尚存一丝暖意的精灵球,心中百感交集。
又有一位伙伴了。
他抬头望向远方的天际线,一年后……等高原上那位脾气不太好的大家伙也愿意加入的话,我的队伍,或许就真的……该彻底定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