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森林里,风雨停下,子慕予抬头看天时,脑海里便陆续出现了大一的声音。
“慕予,小心,我感受到了「逆虚盘」。”
“「逆虚盘」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置换空间,除非施术者终止逆虚术法,否则十二个时辰内,你们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
“无论是「慰尘镜」还是「逆虚盘」,都是林予安所制。它们从四百年前那场大战后便逐渐销声匿迹。现在它们接连出现,颇为蹊跷。”
现在,十二时辰未到,娄伯卿却进来了。
刚才,娄伯卿抱住她时,大一确认了「逆虚盘」此刻就在娄伯卿身上。
所以,在子慕予看来,事实已经昭然若揭。
先前的计划,她其实在赌。
既然「慰尘镜」与「逆虚盘」扯上关系,那「逆虚盘」是不是也和娄伯卿有关?
娄伯卿是他们这场武考的监考者,她知道娄伯卿就在东岳区的上方。
她赌,娄伯卿就是施术者。
她赌,娄伯卿见她有性命之危,不会见死不救。
这就是为何,她赌对了,心里却苦涩复杂的原因。
利用别人的情感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事情不够磊落。
可是,「逆虚盘」之下,试炼区每一秒都可能死人。
将自己置于生死险境,是她想到的可以引娄伯卿露出马脚最快的办法了。
娄伯卿看着子慕予的后背怔忡片刻,才从地上站起。
垂在两侧的手莫名痉挛般抖动一下,猛地攥紧成拳。
月白素袍因为刚才抱住子慕予而沾了不少淤泥,就连下巴,也因为刚刚抵过子慕予的头顶而蹭了点泥巴。
他却没有施术让自己变得干净。
不知是顾不上,还是不想。
他脸上忽然扯么一抹惨淡的笑意:“「逆虚盘」?”他顿了顿,声音有些艰涩的阻滞感,“我可没见过什么「逆虚盘」。听都没听过。“
“它此时就在你身上,还敢不认?”子慕予转过身,看着娄伯卿的眼神平静而冷漠。
这份平静过于透彻,似一道无形的光,可以穿透任何精心构筑的壁垒。
娄伯卿闭上眼睛,稍稍低头:“我就说嘛,凭你的本事,应该能护自己无虞。可是……我不敢赌。”说到此处,他抬起头,神情一扫刚才的惨淡,变得颇有侵略性的张扬,“你故意的啊,等我来救你。”接着,他嘴角一翘,眼中熠熠生辉,“你现在确认了,你在我这里,”他轻按胸口,“很重要的了?”
子慕予双眼一眯。
娄伯卿绝口不说「逆虚盘」的事,可是这番暧|昧的话如果成立,必有施行逆虚之术者的确是他的前提:
「我知道如果忍不住提前终止术法,会有暴露的危险,可是,事关你的性命安危,我不敢赌。
现在我看出来了,原来都是你故意的,你猜到了是我,所以用计以自己性命为饵,逼我现身。」
“你承认了。”子慕予沉声道。
娄伯卿轻轻一笑,随即轻轻迈前两步,衣衫发出极好听的窸窣:“我承认啊,我喜欢你这件事可鉴天地,可表日月。”
子慕予脸上毫无涟漪:“我说的是「逆虚盘」。”
娄伯卿笑意顿收,目光幽幽沉沉地锁住子慕予:“可我说的是喜欢你。”
一双漆黑无比的眸子眼中无情。
而另一双褐瞳翻滚着灼灼情意。
如此冰火两重天对峙着。
“别逼我搜你。”子慕予冷声道。
娄伯卿闻言,又笑,展开双手,袖摆飘然,露出精瘦的腰线:“那你来搜嘛。”
“慕予,在他左边腰带上!”大一出声道。
子慕予眼中寒光一闪,身形一虚,立即欺近。
就在她欺近的那一瞬,娄伯卿才捏了一诀,让身上焕然一新,干干净净,通体都是兰香。
子慕予伸手探出,目标直奔娄伯卿左侧腰身。
一摸,没有!
“在他后背!”大一又道。
子慕予双手齐上,摸|向娄伯卿后背。
娄伯卿双眸霎时变得幽深,一手压向子慕予后脑,一手压向子慕予腰|胸,用力挤|向自己。
这在外人看来,姿|势挺像情|人之间的拥|抱。
子慕予感觉自己被困,却顾不上反应,在大一的提醒指示下,手在娄伯卿周身不住摸|索。
可是,「逆虚盘」的位置一直在变!
远处传来了人声,似乎正在迅速迫近。
娄伯卿身躯一僵。
“糟了,他在试图将「逆虚盘」烧毁!”大一猝然道。
子慕予胸口感受到烧灼之痛,立即一掌拍在娄伯卿肩膀。
两人身躯俱是一震。
可是娄伯卿依旧没有松手,脸色青灰。
他的眼皮半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眸底大部分的光,只从缝隙里漏出一点零星而冷硬的水意,像是这春日里寒江上最后几块碎冰,反射着绝望又倔强的微光。
“做什么?”云熠清冷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随着声音一起到达的,是一道稀薄的浅光,在子慕予和娄伯卿身体之间猛然削下。
子慕予被裹挟着飘至云熠身侧,而娄伯卿被震的踉跄后退十余步,衣衫和头饰凌乱,双臂袖筒迅速被鲜血晕湿。
孔圣瞻带着几位先生随即赶至。
“发生了什么事?”孔圣瞻问。
子慕予弯着腰,剧烈的喘着粗气,心窝处的疼痛,让她口不能言!
娄伯卿不急不慢地给自己捏了一个止血诀,开口道:“武考出了岔子,这位考生将血狼引至沼泽灭掉了,刚好结界突然打开,我见她伤势严重,便下来为她疗伤。”
子慕予此刻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的确不见了。
在所有人怀疑的逼视中,娄伯卿眉梢都不曾牵动一下。
所有微表情、肢体语言,这些在压力下难以控制的泄密者,在他身上仿佛被彻底驯服,或者说,被完全剥离。
子慕予心口之痛,连云熠施注灵力也奈何不得。
还有许多伤亡的考生等待救援。
“「逆虚盘」的气息消失了。”孔圣瞻眉心沉降,皱纹重叠,形成深邃的沟壑,“先救人,事情日后可以慢慢调查,总能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