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中坚听罢尤章的叙说,评估了一下,对他能两次偷听到共军谈话,深感疑虑。
他的两次偷听,看上去纯属偶然。但是,谁能保证不是共军设下的圈套呢?遂问:
“尤中尉,你有没有想过,你两次偷听到共军谈话,是否感到太巧合了?”
尤章愣了一下,解释道:
“副司令,我早想过了。面见长官,首先必须证明自己的清白,其次必须证明我并没有钻共军圈套。你才能相信我提供的情况。跟李司令对质时,还必须证明,我是出于对党国之忠诚。”
宋中坚异样的看看他,心说,这狗日的并不呆呀。示意他说下去。
尤章看他示意继续说下去,遂道:
“第一,自证清白很难。但我坚信,副司令久经沙场,精明睿智。只需调查我脱逃之客观原因及行踪,自然能判断。
“第二,说我是否中计问题。第一次,我早餐后去葛少英之墓,旁晚才回去。共军傍晚才行动。如果他们一早监视了司令部,司令也危险了。第二次,我去横南镇东街茶馆,两个军管会干部并不认识我。谈话主题是为其调动问题,谈话内容,并没有刻意为之。”
宋中坚哼一声,反问道:
“那你想过没有?我们五人出门是五点多,你出门是七点多。也许共军就在这两个小时的空档,发现了司令部呢?亦或你出门,暴露了司令部呢 ?”
尤章论证道:
“副司令这样说,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前提是,他们先发现了司令部,才注意到我。副司令也知道,我一直随司令部行动,没人认识我,我出门又身着便衣。如果说因我出门,暴露了司令部,不可能。”
宋中坚微微点头,又问:
“那有没有这种可能?正如你所说,他们发现了司令部,你正好出门,便跟上你了。安排圈套让你钻呢 ?”
尤章摇摇头否认:
“副司令,这种可能性也不大。如果共军上午七点就发现了司令部,为何要到傍晚才动手呢?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并不能肯定就是我们的司令部,还想验证一下。那他们发现了我,为何不抓我审问呢?”
他看宋中坚又点头,接着论证:
“如果他们在七点后才发现司令部,说明他们并不知道两个长官已出门,肯定认为会‘一锅端’,还有必要跟踪我,设圈套让我钻吗?”
宋中坚沉默一会,再问:
“还有一种情况,共军端了司令部,发现司令不在。又发现你正好回来,便设下圈套呢?”
尤章愣那儿,沉默一会,回答不利索了:
“这,这……也有可能。可是,他们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如果寻找长官去向,他们完全问少校谈副官,或侍从官,而在一个搞技术的中尉身上下功夫,值得吗?可能吗?”
宋中坚拉下脸,喝道:
“怎么不值得?正因为被俘人员,都知道你为葛少尉之死伤心,鸣不平。设下圈套,利用你扰乱我方阵营,以便他们乱中取胜。”
尤章深感悲哀,自己为揭发党国蛀虫,已置生死于不顾。而眼前的副司令却不相信。他无奈的说:
“副司令,你真这样认为,我无话可说。但是,李桂琴真有问题啊!司令部暴露前,我曾看她去了电讯室。肯定是给共军通风报信。”
宋中坚嫌烦的呵斥:
“司令去电讯室,算什么证据?你说她给共军通风报信,证据呢?”
宋中坚喝斥后,四下看看,心里疑惑。莫昆咋还没到呢?不来也得招呼一声吧?
“尤章,鄙人无需你证明对党国的忠诚。我是相信你的,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恨李司令杀了葛少尉,要替她报仇,才编了这一出栽害她?跟我说了不要紧,我要做到心中有数。”
尤章急道:
“副司令,我尤章在你眼里,是小鸡肚肠的人吗?我虽愚笨一点,大小头还是拎得清的。我能肯定,我遇上的两次谈话,都很偶然,并没虚假,你要信任我哦。还有个情况,司令部是不是发报不方便?”
宋中坚迅速扭头盯着他问:
“你什么意思?”
尤章见宋中坚似有怒气,忙解释:
“副司令,我来这儿时,在公交车上看见她去了邮局,可能又去通风报信了。”
宋中坚大吃一惊,李桂琴出门,招呼都不打?暴露了新地址,这不可不是小事。
哼哼,应该给她加上一条。他瞅瞅尤章,从身上掏出一叠钞票塞给他,问:
“你敢跟我回去,向总部特派员揭发她吗?”
“敢!我回来就是为揭露她的真面目,万死不辞。”
尤章点点头,坚定的说。
“好,你先在这儿坐一会,我马上开车过来。”
他起身,又看看周围,嘀咕:特派员怎么还不到呢?
其实,老奸巨猾的莫昆早到了。出于职业习惯,他不像宋中坚这么冒失。
世道变了,人心也变了。谁能保证尤章没叛变?即使没叛变,谁又能保证他没被跟踪?
他出门时,已经扮成一个白发老翁,戴顶破草帽,行走颤颤巍巍。
坐公交车,一路上不少年轻人,都给他让座哦。
他也跟大家一样,脸上露着笑容。一口的新名词,赞美着让座的人。
离玄武湖南门还有一站路,他提前下车。低头弓腰走背街,小心翼翼穿巷子。
他见宋中坚躲墙角偷窥不远处的长条椅,赶紧离开。见公园捡垃圾的几位正在瞌睡,拿了一套工具。
接近尤章坐椅时,知道宋中坚在暗中盯着,开始步履蹒跚了。
弯腰捡垃圾时,将小录音机塞椅子背面草丛。然后躲一边,望远镜观察二人神态。
他见宋中坚离开,尤章仍坐那儿,估计宋中坚要带他回司令部。
他取回录音机,先听一遍,满意的点点头。嘀咕:
“又逮到李桂琴一个秘密。哈哈哈。”
果然不错,宋中坚开来了轿车,他这才扔掉伪装衣服,装作找错了地方的样子。
此刻,他心里非常矛盾,纠结的死去活来。
对他来说,去美国或香港,等于让他跟一辈子的事业拜拜了。
他心有不甘,老子才五十五六岁,正是干事业的时候。说不干就不干,太遗憾了。
为这辈子不留下遗憾,亏得推荐了宋中坚干副司令。这厮不成器,反帮了大忙,这才捞到特派员这个肥缺。
按照总部意思,这趟任务结束,又要赋闲在家了,又要跟事业告别了。
宋中坚动身前表的态,正中他下怀。在这之前的一切想法过于朦胧。
他曾自问,总部让你负责南京地区潜伏行动,可能吗?鬼才信你,不可能!
既然不可能,那还瞎想什么?就按宋中坚这厮的想法,帮他去实现吧。
当个顾问,正适合鄙人目前的境况,还有面子哦。他一再自我告诫。
这世道,你想要这个,又要那个,最后还想要,不行了。应该选择鄙人最需要的,锚定目标去实现。
他已捋出头绪,明确了目标,就按照宋中坚给的目标去努力吧。
由此,他不能让尤章去新的地点,更不能怂恿宋中坚,当面揭发李桂琴。
不然,将一发不可收拾。目前情况下,任何一个司令出事,总部都会追究鄙人的责任。
更何况,宋中坚还是他推荐的呢?但是,也不能让王老板好过,必须逼他露面。
他恨恨的想,你王老板不仅玩了宋中坚,也跟老子虚与委蛇。像什么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