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洛水瑶早在马车停稳时便从浅眠中惊醒,因不明外界状况,未贸然下车,只是安静聆听。听到车外那些人言语张狂、极尽挑逗,她不由皱起眉头,怒意渐生,随即抬眸看向叶云舟。
叶云舟见她神色难看,立刻会意,说道:\"走,我们出去看看。\"
车外剑拔弩张,以叶一的性子,本该在方才话落时就冲上去将对方杀个片甲不留。可他余光瞥见身后的马车,想到自家主子还在车内,并未下达指令,只能按捺住杀意。他冷冷地看着对面人嚣张跋扈地模样,握着剑柄的手悄然攥紧。心中已然给这群人判了死刑,而他这副模样却被对面众人误认为是怕了,不敢上前,耻笑之声更甚。
对面众人见他只站着不动,误以为他心生怯意,耻笑之声愈发刺耳。有人甚至挥舞着兵器,故意挑衅道:“怎么?方才不是还想做救美英雄吗?这会又缩着想当乌龟了?”
叶一垂眸掩住眼底翻涌的杀意,嘴角勾起一抹森然冷笑。
就在叶一强压杀意之时,车帘轻响被掀开。叶云舟身姿如松,率先下了马车,目光自始至终都未落在对面那群叫嚣的跳梁小丑身上,周身气场冷冽,仿若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原本正高声调笑的对面众人听到动静,纷纷谨慎地勒紧缰绳望过来。看到下车的是个男子,且姿态如此目中无人,为首之人顿时怒从心起,方才愉悦的心情消失殆尽。叶云舟周身散发的威压,竟让他们恍惚间觉得好似回到了镇首府——那个毫无尊严的地方。这种下意识的畏惧一闪而逝,待众人回过神来,取而代之的是更盛的怒意。
像他们这类人,最缺什么便最忌讳什么。平日里他们不过是最低等的人,在镇首府如同牛驴般任人驱使,所以出门在外时,才会表现得格外嚣张,生怕被人看穿自己的不堪。如今被这般无视,就好像有人猛地扯掉了他们用来遮丑的面具。
对于他们转瞬即逝的情绪变化,叶一与春杏并未察觉,或者说根本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自然不会多加关注。叶云舟下了马车后,便伸出手稳稳扶着洛水瑶,半抱着将她从车沿上扶下来,还细心地替她整理好衣衫。
洛水瑶任由他动作,目光却直直看向对面那群人。待看清那些人的神情穿着后,她微微拧眉——莫说是叶一他们,便是洛水瑶也看出了异样。
这些人穿着统一的皂靴,腰间佩剑虽非珍品,但花纹如出一辙,显然并非散兵游勇。可他们上身衣衫却五花八门,像是刻意不想让人看出彼此关联。此刻众人又摆出一副地痞流氓,山匪般的嚣张姿态,洛水瑶脑海中闪过与王老伯相处的场景,心中猜测瞬间笃定:这群人恐怕正是那镇首派来灭口的!
洛水瑶心中虽已笃定对方身份,神色却不见半分畏惧。这清水镇镇首当真是狂妄至极,竟妄想凭借这区区十余人,就能将王家村满门灭口。
可细想之下,她又忍不住攥紧帕子——王家村村民老幼混杂,且连日饥肠辘辘,体力本就不支。慌乱逃亡时既要护老携幼,又要抵御这群极恶之徒,倘若未曾与自己等人相遇,若与这些人正面冲突,只怕纵使不全军覆没,也难免死伤惨重。
好在如今王老伯已在护卫带领下,沿着崎岖山道完全偏离主路,朝着隐蔽的方向撤离。即便这群追兵气势汹汹而来,倒也不足为惧。莫说是叶云舟与叶一武艺高强,绝非泛泛之辈,便是春杏与自己,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与王老伯等老弱村民更是天壤之别。洛水瑶轻舒一口气,底气也愈发沉稳。
而对面原本怒不可遏、提剑欲冲上来的那些人,在看清洛水瑶面容的刹那,竟不由自主地停下动作。这并非是他们见识浅薄,实在是眼前这姑娘美得惊人。
柳眉如新月弯弯,杏眼含波流转,唇若点绛,肤若凝脂,身姿窈窕,似弱柳扶风。哪怕他们在镇首府见惯了美人,但在清水镇这样的弹丸之地,何曾有过这般出众的女子?
为首之人见状,将方才的怒意压下,恶念顿生:若是把这女人掳回去交给镇首,那他日后在镇首府岂不是能横行无忌?
思到此处,他不由嘴角弯起,伸手理了理并不服帖的头发,又刻意清了清嗓子。待那女子眸光落到自己身上时,他顿时挺直腰板,满脸得意。
“这位姑娘,吾乃镇首府衙役首领,今日是为捉拿恶民到此,却不想有这样的缘分碰到姑娘。不知姑娘年方几何?家住何处?可有婚配?”
为避免被这姑娘看清底细,他特意将“镇首府衙役首领”几个字咬得极重,字音拖得老长。
若这般拿捏姿态放在一翩翩公子身上,倒也能显出几分风流倜傥之态。可他昂首挺胸,脖颈梗得僵直,身上皱巴巴的粗布衣裳随着动作簌簌作响,边缘还翻着毛边。说起话来摇头晃脑,刻意拿捏的腔调像极了鹦鹉学舌。
这般做作模样,只显得滑稽又违和。
话一说完,他高高昂起头,摆出一副倨傲的姿态。这套说辞和派头,是他从镇上李公子那里学来的。平日里在村子里,这套做派总能引得不少女子上前攀谈。此刻,他同样昂着头,等着眼前的女子露出钦佩的目光。
但下一瞬,一股刺骨的寒意突然从脊背处升起,仿佛被饿狼死死盯上。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脸上的得意表情渐渐凝固。他慌慌张张地左右打量,试图找出这股寒意的来源。
正当他四下张望,想要寻个明白时,身前的马儿突然发出一声悲鸣,瘫倒在地。他猝不及防,整个人从马背上栽下,在地上连滚几圈,摔得七荤八素,头晕目眩。
与此同时,叶一见自家主子动手,即刻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他手中长剑泛着森然寒芒,身形快若鬼魅。眨眼之间,对方众人纷纷中剑,惨叫着从马背上跌落,现场顿时乱作一团。
如此变故太过突然,莫说对面被袭击之人始料未及,便是洛水瑶也被惊得心头一跳。待看到叶一已收剑回到身边,她才惊觉自己竟下意识攥紧了叶云舟的手臂。
叶云舟神色如常,眸中寒意未散——只安抚的轻拍洛水瑶攥紧他的手,示意她莫怕。
春杏抱着双臂,对这些人早已厌恶至极,此时见他们这般惨状,只觉大快人心。
为首之人与那胖子率先回过神来,捂着渗血的肩头,惊疑不定地盯着他们。
叶一嗤笑一声,眼神中满是鄙夷:“一群乌合之众的狗腿子,竟也敢在我家主子面前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当真是自寻死路!”
直到此刻,那为首之人才收起心中的狂傲自大。他眯起眼睛,仔细审视面前这几人。单看外表,他们似乎并无特别之处,除了周身散发的冷冽气息,再无其他显眼特征。可谁能想到,这些看似平凡之人,竟有如此高强的身手? 他心中暗自心惊,若到此时还没意识到自己等人踢到了铁板,那这么多年在镇首府的经历,算是白混了。
心思辗转间,哪怕心中再恨,他也不得不强压怒意,摆出一副懊悔的神情。他强撑着扶着一旁的胖子缓缓起身,面上堆起谄媚之色:“几位公子小姐莫怪,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贵人。我等在此赔礼道歉,还望各位大人不计小人过。”
他姿态放得极低,与先前的嚣张跋扈判若两人。
他身后众人见状,虽心中惊疑不定,却也极有眼色地互相搀扶着起身,默默点头应和,再不敢露出半分嚣张之色。
他们在百姓面前嚣张惯了,不过是仗着镇首府的权势作威作福。但正因如此,他们也见识过比镇首厉害的人物,也早习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生存之道,这般变脸自然是轻车熟路。
这副谄媚嘴脸与方才的嚣张跋扈简直天差地别,直叫人作呕。洛水瑶见他们服软,也懒得多费唇舌——此前因王老伯等人已耽搁了不少时间,今日怕是赶不到清水镇了。
如此想着,她倒也不急着赶路,目光淡淡扫过为首之人,悠悠开口问道:“你方才说自己是清水镇府的衙役?”
那自称衙役首领的为首之人听闻此言,慌忙点头——在他看来,这些人武艺高强,却有此一问,必是忌讳自己身后的镇首府,哪有不认之理?“是,我等正是镇首府衙役。”
随即,他试探着问道,“不知小姐您是想问……?”
哪料洛水瑶根本不接他的话茬,而是朝春杏与叶一吩咐:“今日恐是赶不到清水镇了。把马车挪到路边,将这些人带过去休整一晚,明日再赶路。”
她抬眼望向渐暗的天色,按城中宵禁时辰,他们根本进不了城,不如趁机休息,也能好好盘问——这镇首究竟是何人,竟嚣张到这等地步。
春杏自然一口应下,下马抽出腰间马鞭,赶着众人往路边走,还不忘命他们牵着受伤的马儿。
叶一不着痕迹地瞥了叶云舟一眼,见他只顾低头看向洛水瑶,半句吩咐也无,便撇撇嘴,依言将马车牵至路边——前方不远处有片平坦空地,倒适合露营。
众人到了平坦之地,叶一拴好马车,便同春杏一起,不知从何处摸出一节草绳,将那些人双手反绑在背后。因绳子不够,众人只能背靠背挤坐成一串,滑稽模样活像串起来的糖葫芦,任谁见了都忍俊不禁。
洛水瑶也不管二人如何折腾,转身想去拾柴生火,却被叶云舟伸手制止:“你去歇着,我来便可。”
她轻应一声“好”,便由着他去了,自己则转身从马车上取出一块布,将早已备好的食物一一摆开。
夜幕渐渐笼罩大地,叶云舟很快拾回柴火,熟练地生起一堆篝火。跳动的火苗将众人的身影映得忽明忽暗,烤火的暖意与被绑之人瑟缩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待架起篝火后,叶一与春杏也在一旁水渠洗好了手,便径直上前,几人落坐于食物旁边。
因之前带的饼与腌肉都分予了王家村众人,如今仅剩的只有粗面饼以及一些风干的肉条。虽滋味不怎么样,却也都是耐放的。
春杏掰下一块饼递给洛水瑶,自己咬了一口,对着剩余的面饼嘟囔道:“可惜我们今日出来时未带陶罐,无法烧热水,要不然也能烧口热汤润润嗓子。”
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本来能在清水镇宵禁之前赶到城内,谁知半路会生出这么多事端。
如今充饥的干粮与肉干,还是他们出城门时,路过一位老人家的摊位。见老人年纪大了还辛苦摆摊,心生怜悯才买下的,却不想此刻竟成了众人唯一的吃食。
洛水瑶接过面饼也不嫌弃,这面饼虽质地粗糙,可越嚼越有麦香。只是干涩的口感刮得嗓子发疼,吞咽时颇为艰难。好在水壶里有晾好的凉开水,就着水,她倒也吃得津津有味。
半块面饼下肚,腹中终于有了暖意。洛水瑶搁下水壶,余光瞥见身旁的叶云舟。火光映得他轮廓分明,可那双向来沉静的眸子却凝着思索,面前的干粮分毫未动。
她指尖捏着肉干迟疑片刻——莫不是嫌弃这粗陋吃食?可眼见夜色渐深,明日进城还不知要面对什么。思虑间,她将肉干递过去:“你也吃些。”
叶云舟闻声抬眸,火光在他眼底跳跃,竟将冷硬的眉眼都晕染得温柔几分。他接过肉干,没多解释,只是轻轻咬下一口,咀嚼声混着篝火噼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这边气氛融洽,洛水瑶几人吃得津津有味,而那旁被绑成一串的衙役们,也早已腹中饥饿,忍不住喉结上下滚动,直勾勾地望着食物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