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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城头那催命哨音响起的同一刹那,位于崇仁坊深处,一座占地广阔、庭院深深、飞檐斗拱彰显着数百年世家底蕴的王氏府邸,其核心院落最高的那座覆着青黑色筒瓦的望楼顶上。

王延之,太原王氏在长安城内的实际掌控者,此刻正站在这里。

他一身价值连城的湖蓝色云锦长袍,在强劲的夜风中猎猎作响,衣袂翻飞,本该是世家贵胄睥睨天下的雍容气度,此刻却荡然无存,只剩下穷途末路的仓皇与绝望。

他脸色灰败,如同蒙上了一层死灰,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象征着身份地位的鬓发被夜风吹得凌乱不堪,几缕花白的发丝狼狈地黏在冷汗涔涔的额角和鬓角。

他死死盯着府邸围墙之外——那里,不再是熟悉的街巷,而是如同潮水般无声涌动、隔绝了所有视线的幢幢黑影!

更远处,几条主要街巷的十字路口,不断有特殊的火把信号亮起:三盏刺目的红灯,一盏惨淡的白灯,在黑暗中如同恶魔的眼睛——这正是长安不良人内部代表“格杀勿论、不留活口”的最高级别行动信号!

城头传来的那凄厉哨音,如同最后一道冰冷的绞索,狠狠勒紧了他早已不堪重负的心脏。

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破灭。

“哈……哈哈哈……”王延之的喉咙里突然挤出几声干涩、嘶哑的笑,这笑声在死寂的院落上空回荡,充满了绝望的癫狂和歇斯底里,“裴徽!裴徽!你果然来了!你果然就在城里!哈哈哈!好手段!真是好狠绝、好毒辣的手段啊!”

他猛地顿住笑声,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涣散,如同被逼入绝境、失血过多的困兽,茫然地扫视着下方庭院中那些被惊动、正惊惶抬头望向他的王氏死士们。

这些死士,都是族中耗费巨资、千挑万选、从小洗脑培养、忠心耿耿的护卫高手,是他王延之在长安最后的依仗,也是今夜惊天计划的核心——在寅时三刻,配合西城守军中早已收买的暗子,里应外合,发动突袭,一举夺下西城门,从内打开这长安的命门,放安庆绪麾下大将田乾真的精锐骑兵如洪流般冲进长安城,一举扭转乾坤,再造社稷!

届时,太原王氏将居功至伟,权势更上一层楼!

可此刻,在不良人那无声无息却令人窒息的包围圈前,在这些死士脸上视死如归的坚毅也无法驱散他心中那彻骨的、灭顶的寒意。

计划的关键节点被对方精准地掐断,甚至反手布下了一个致命的陷阱!

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切,反而成了将整个王氏长安力量送入绝境的催命符!

“完了……全完了……”王延之喃喃自语,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摇晃,脚下光滑的琉璃瓦似乎也变得无比湿滑,仿佛随时会将他从这高处抛下,摔得粉身碎骨。

“瓮城的布置……那突然封闭的千斤闸,那泼洒的猛火油……那不是对付城内骚乱的!那是陷阱!是给城外安庆绪那些人准备的……焚尸炉!裴徽……他全都知道了!他早就知道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蟒,瞬间缠绕住他的全身,越收越紧,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

“可是裴徽怎么会知道?!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刺耳,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怖和深入骨髓的恐慌,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挣扎。

“今夜寅时三刻开城门的暗号,只通过密语传给了最核心的三人!绝无泄露可能!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可能提前布置下如此周密、针对性如此之强的陷阱?!”

恐慌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疯狂噬咬,啃噬着他的理智。他用力揪住自己胸口的云锦衣襟,昂贵的布料被揉捏得不成样子,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寅时三刻开城门的计划,是他与高尚反复密谋、用尽各种保密手段敲定的核心机密,参与最终密议者不过寥寥数人,皆是王氏心腹中的心腹,血脉相连,利益捆绑,甚至身家性命都押在上面,绝无泄密之理!这不合逻辑!这绝无可能!

王延之的思维在极度的恐惧和求生欲下疯狂运转,试图找出那个致命的漏洞。

他一遍遍回忆着近几日接触的人和事,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大检视。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细微的、混合着上等脂粉与某种特殊花香的熟悉气味,似乎被一阵紊乱的夜风从下方庭院某个角落卷起,若有若无地钻入他因恐惧而异常敏感的鼻腔。

这味道……如此独特,如此熟悉!

带着并州本家特产的“醉胭脂”的馥郁,又混合着一种名为“夜昙幽”的珍稀花香!

王延之的身体猛地一僵,如遭雷击!

他那双因绝望和疯狂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瞳孔深处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恍然大悟的惊骇!

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惨白闪电,瞬间照亮了那个被他忽视的致命破绽!

“是……是她……”他失魂落魄地低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被最亲近、最信任之人从背后捅刀子的极致痛楚和荒谬感,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三日前……醉月楼……密会城外信使……散场后……她为我拭酒……那方……那方苏绣绢帕……”

王延之眼前猛地闪过三日前在醉月楼顶层雅间密会城外信使后的画面:觥筹交错,密谋已定,气氛稍松。

他那最宠爱、最柔顺、最解语、出身并州本家、由族老亲自挑选送入长安伺候他的第十八房小妾柳氏,娇笑着依偎过来,眼波流转,柔情似水。

她用一方丝滑冰凉的苏绣绢帕,姿态无比自然地、温柔地为他擦拭嘴角残留的酒渍。

女子皓腕如雪,幽香阵阵,那方绢帕上沾染的,正是并州王氏秘不外传、只供嫡系核心女眷使用的顶级香粉——“醉胭脂”!

更关键的是,柳氏素来爱用“夜昙幽”的香露沐浴,两种香气混合,形成了她独一无二的气味标记!

原来,那看似不经意的柔情蜜意,那方沾染着独特香气的绢帕,竟是致命的标记!

不良人那无孔不入的嗅觉和监控网络,竟然敏锐、恐怖到了如此非人的境地!

他们必然有天赋异禀的嗅探者,或者驯养了追踪气味的异兽!

从那一刻起,他王延之的行踪,他与城外信使的秘密接头点“醉月楼”,就已彻底暴露在裴徽的眼底!

自己所有的行动,都在对方的注视下,如同跳梁小丑般上演!

“好……好一个裴徽!好一个不良人!”王延之惨笑出声,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愤、深入骨髓的懊悔、对自己愚蠢轻信的嘲弄,以及对整个家族命运即将倾覆的绝望。

“老夫……老夫输得不冤!不冤啊!哈哈哈……”

他仰天狂笑,状若疯魔,笑声在夜空中传得老远,带着一种末路穷途的凄厉和悲凉,惊飞了栖息在附近树梢的夜鸟,也撕碎了下方王氏护卫心中最后的侥幸。

“保护家主!”下方庭院中,王延之的心腹死士首领王魁,看到家主如此癫狂之态,又听到坊墙外越来越近、带着森然杀气的沉重脚步声和无数机括上弦发出的密集“咔哒”声,如同死神的磨刀霍霍,心知已无退路,猛地拔出腰间的百炼横刀,刀锋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寒光,厉声嘶吼,声震屋瓦,“结阵!死战!为王氏尽忠!”

他魁梧的身躯如同磐石般矗立,目光决绝。

五百名王氏耗费巨资、精心培养、训练有素的护卫高手,瞬间被点燃了决死的战意!

如同被激怒的狼群,爆发出震天的咆哮!

他们迅速收缩,以王延之所在的望楼为中心,刀剑并举,盾牌相抵,结成一个铁桶般的圆阵!

刀剑出鞘的寒光连成一片,在惨淡的月光和庭院摇曳的灯火映照下,仿佛一片冰冷的金属荆棘丛林,映照着他们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却同样写满视死如归的脸庞。

他们是太原王氏最锋利的爪牙,是世家门阀最后的武力屏障,即便面对绝境,也要用生命和热血扞卫世家的最后尊严!

然而,他们的对手,是裴徽麾下最冷酷、最专业、武装到牙齿的杀戮机器——长安不良人!

“放!”一声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如同从九幽寒冰中挤出的命令,如同死神的最终宣判,从府邸四周的高墙、屋顶、甚至邻近楼阁的阴影中同时响起!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寒意。

嗡——!

无数道强劲机括震动汇成的低沉嗡鸣,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丧钟,瞬间压过了王氏死士悲壮的怒吼!

下一瞬,死亡的暴雨倾盆而下!

不是稀稀落落的箭矢,而是如同飞蝗蔽日、遮天蔽日般的弩箭狂潮!

无数支闪烁着幽冷寒光的精钢破甲弩矢,从四面八方、各个刁钻到令人绝望的角度(高墙上的俯射,墙角阴影处的平射,甚至从假山缝隙、回廊转角、邻家阁楼的窗户中射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利啸音,如同毁灭的金属风暴般席卷了整个庭院!

那不是普通的单发弩,而是能一次装填十矢、以恐怖射速泼洒死亡的连发快弩!弩箭的密度,足以让任何血肉之躯的冲锋变成徒劳的自杀!

噗!噗!噗!噗!噗!

密集得令人头皮炸裂、如同无数重锤同时击打沙袋的利刃入肉声瞬间取代了所有声音!

那是死亡的交响!

血花在惨白的月光和庭院中摇曳的火光中疯狂绽放,如同无数朵凄艳的地狱之花骤然盛开!

坚固的皮甲、甚至内衬的薄铁片,在特制的破甲弩矢面前如同纸糊,瞬间被撕开,发出沉闷的破裂声。

人体被强大的冲击力带得向后倒飞,狠狠撞在冰冷的假山、粗壮的廊柱、甚至同伴的身上,骨骼碎裂的“咔嚓”声清晰可闻。

惨叫声、不甘的怒吼声、绝望的哀嚎声刚刚响起,便被下一轮更加狂暴、更加密集、仿佛永无止境的箭雨狠狠掐断!

庭院中如同被无形的巨镰横扫而过,瞬间倒伏下一片!

尸体层层叠叠,温热的鲜血迅速从伤口中汩汩涌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肆意流淌,汇聚成一条条蜿蜒刺目的猩红小溪。

第一轮恐怖的攒射,便让王氏引以为傲的铁桶圆阵支离破碎!

士气瞬间跌至谷底!

“烟雾!有毒烟!闭气!找掩体!”有反应极快的王氏高手嘶声提醒,声音因恐惧而变形,试图闭气寻找掩体。

但太晚了!

不良人的攻击如同精密的杀戮乐章,环环相扣,不给猎物丝毫喘息之机!

就在箭雨稍歇的瞬间,数十枚拳头大小、制作粗糙却异常致命的黑色陶罐,带着“嗤嗤”燃烧的引线,被精准地投入了混乱的人群之中和庭院的关键通道、出入口!

轰!轰!轰!

沉闷的爆炸声接连响起,并非惊天动地,却瞬间释放出大量浓稠得化不开的、带着强烈刺鼻辛辣气味的灰黄色烟雾!

烟雾如同有生命的、贪婪的怪物,迅速弥漫升腾,翻滚着吞噬一切,瞬间将整个庭院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毒瘴之中!

视线被彻底剥夺,连近在咫尺的同伴都只剩模糊的影子。

更可怕的是,烟雾中蕴含着强烈的神经麻痹与催泪毒性!

吸入者立刻感到喉咙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灼烫,火辣剧痛,呼吸困难,眼睛像被辣椒水泼过,刺痛难忍,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根本无法视物。

力气如同潮水般飞速流逝,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连成一片,如同无数垂死的肺痨病人在同时挣扎。

刚刚勉强聚拢的零星抵抗瞬间彻底崩溃!

混乱和绝望如同瘟疫,在毒烟中疯狂蔓延。

再精锐的护卫,一旦失去了视野、失去了组织、失去了呼吸的能力,在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占据绝对地利和武器优势、且显然早有准备的不良人面前,便成了待宰的羔羊,案板上的鱼肉。

“杀!”冷酷的短促命令如同死神的镰刀,再次从烟雾外冰冷地挥下。

不良人发动了!

他们如同融入烟雾的鬼魅,三人一组,五人一队,口鼻覆盖着浸湿的布巾(虽然简陋,却能有效过滤部分毒烟),利用烟雾的完美掩护和早已烂熟于心的地形优势,从各个方向如同精准的手术刀般突入混乱崩溃的王氏护卫群中!

他们手中的武器不再是单一的弩箭,而是闪烁着致命寒芒的淬毒短刀、便于在狭窄空间劈砍撕裂的锋利弯刃、带有倒刺和锁拿功能的沉重铁尺……每一次出手都刁钻狠辣,配合默契,直取咽喉、心窝、关节等要害!

他们的动作简洁、高效、致命,如同精密的杀戮机器在浓雾中无声地穿梭、切割,高效地收割着一条条生命。

沉默是他们的标志,死亡是他们的语言。

惨叫声、兵刃碰撞的“叮当”脆响、利刃割开皮肉的“噗嗤”闷响、人体倒地的沉重闷响、垂死者的痛苦呻吟……在浓得化不开的毒烟中交织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地狱挽歌。

血腥味、硝烟味、毒烟的辛辣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作呕的死亡气息,弥漫了整个崇仁坊,连坊墙外的野狗都夹着尾巴呜咽逃窜。

王延之站在高高的望楼屋顶上,身体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颤抖着。

下方庭院里,他倚仗的五百精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吞噬、被粉碎!

那浓雾中不断传出的濒死惨嚎,每一记都像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口,让他几欲呕血。

他精心构筑的堡垒,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在裴徽冷酷的意志和不良人高效无情的杀戮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正在飞速消融。

他看到忠心耿耿的王魁魁梧的身影在烟雾边缘奋力劈砍,刀光如匹练,试图组织起零星的抵抗,口中还在嘶吼着鼓舞士气。但瞬间,几道无声无息的黑影如同毒蛇般从烟雾中扑出,几道寒光交错闪过。

王魁的怒吼戛然而止,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手中的横刀“当啷”一声坠地,随即沉重地扑倒在地,再无声息。

最后的火光,熄灭了。

太原王氏在长安城最后的力量,完了。

王延之眼中最后一丝神采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的死寂和灰败,如同燃尽的余烬,只剩下冰冷的灰。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之后,是一种诡异的、万念俱灰的平静。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颤抖的手,握住了腰间那柄镶嵌着名贵蓝宝石、鲨鱼皮剑鞘、象征着太原王氏嫡系血脉无上荣耀的华丽佩剑的剑柄。

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却丝毫无法驱散他体内那灭顶的寒意和绝望。

他不再看下方那如同修罗屠场般的景象,目光空洞地投向长安城西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巍峨的西城门楼,看到那个如同神只般掌控一切、决定他以及整个王氏命运的年轻身影——裴徽。

“裴徽……”他嘴唇翕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凝聚了所有怨毒、不甘以及最终彻底臣服于对方翻云覆雨手段的字眼。

他不是为了自己那点可怜的最后尊严而不想成为俘虏。

他是怕。

怕自己一旦落入不良人那传说中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幽狱”,在那无穷无尽的酷刑折磨下,会忍不住吐出压在心底最深处、那个足以影响长安乃至整个北方战局的、关于某个更大人物与叛军勾结的秘密。

他必须带着这个秘密进坟墓,或许……还能为王氏留下一线渺茫的生机?

呛啷——!

一声清越悠长、带着金属特有颤音的龙吟在屋顶响起,奇异地压过了下方所有的喧嚣和惨叫。

雪亮的剑锋被抽出,映照着庭院中冲天而起的火光和翻滚的浓烟,也映照着王延之那张扭曲绝望、写满末路的脸庞。

剑是好剑,吹毛断发,寒光凛冽。

他双手握紧剑柄,剑尖微微颤抖,指向自己的左颈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

没有丝毫犹豫,他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决绝,狠狠地向自己的颈侧横拉而去!

噗——!

滚烫的鲜血如同压抑了许久的喷泉般激射而出!

在惨白的月光下划出一道刺目惊心、凄艳绝伦的猩红弧线!

血珠飞溅,有几滴恰好喷溅在悬挂在飞檐角下、那盏写着“太原王氏”四个鎏金大字、象征着家族数百年荣耀的硕大灯笼上。

温热的血迅速在洁白的灯笼纸上洇开,如同几朵骤然绽放的、凄艳而绝望的死亡之花。

那鎏金的“王”字,被血污浸染,显得格外狰狞。

王延之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最后的光芒彻底熄灭,如同燃尽的灯烛,瞳孔迅速扩散。

他手中的名贵佩剑“当啷”一声脱手坠落,顺着倾斜的琉璃瓦片叮叮当当地滚落下去,最终消失在下方庭院那片尚未停歇杀戮的血泊与狼藉之中。

而他失去支撑的身体,也软软地向前一扑,像一截被伐倒的朽木,沉重地砸在冰冷的瓦片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终结的声响,再无声息。

庭院中的喊杀声、惨叫声渐渐稀疏下去,最终归于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只有毒烟尚未散尽,在遍地血泊、残肢断臂和堆积的尸骸间诡异地飘荡、盘旋,如同无数不肯离去的亡魂在低语。

浓烈到令人窒息作呕的血腥味冲天而起,弥漫了整个崇仁坊,甚至随风飘散向更远的地方,久久不散,成为这个血腥之夜最刺鼻的注脚。

长安城西,裴徽依旧静立在城头,火光跳跃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映不出任何波澜。

崇仁坊方向的冲天血气,仿佛只是他棋盘上一枚被轻轻抹去的棋子。

今夜,还很长,真正的杀戮在后半夜才会开始,太原王氏的这五百人不过是餐前甜点而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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