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之下是一条狭窄幽深的甬道,倾斜向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那种特有的、令人作呕的腐朽兵煞气。周小小手中的桃木剑嗡鸣声愈发清晰,剑身上那些金线镶嵌的裂纹隐隐发出微光,像是指引前路的灯塔。
李明远紧跟在后,强光手电的光柱在黑暗中剧烈晃动,勉强照亮脚下。他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这结构……不像汉墓,倒像是……人工开凿的避难所或者祭祀坑道?”
周小小没有回答,她的全部精神力都集中在感知前方。那股纯净的白色光华越来越近,但与之纠缠的狂暴煞气也如同实质的泥沼,试图拖拽、吞噬她的意识。她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怀里的《实践论》似乎又开始隐隐发烫。
甬道尽头豁然开朗,是一个约莫十几平米的天然石窟。手电光扫过,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石窟中央,一个由白骨堆砌而成的简陋祭坛触目惊心。那些白骨大多属于人类,间杂着马骨,骨骼颜色暗沉,仿佛被墨汁浸染过。祭坛之上,悬浮着一颗鸽卵大小、色泽浑浊灰暗的珠子,正是它,在持续不断地散发出那缕微弱的白色光华,但珠子表面已被蛛网般的黑红色煞气紧紧缠绕,光华如同风中之烛,摇曳欲灭。
而石坚,就盘膝坐在祭坛正前方!
他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嘴角残留着一丝干涸的血迹。他双手结着一个复杂的手印,抵在胸前,周身笼罩着一层极淡的金光,与祭坛珠子发出的白光遥相呼应,共同抵御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黑红色煞气浪潮。那些煞气幻化出无数扭曲的古代士兵虚影,它们无声地咆哮,挥舞着残缺的兵器,疯狂冲击着石坚布下的防御。他的桃木剑就插在身边地上,剑身金光闪烁,但明显后力不济。
“石老师!”李明远惊呼。
“别过去!”周小小一把拉住他,脸色凝重,“他在用自身元炁和这颗‘镇魂珠’残存的力量强行镇压这里的煞气核心!我们贸然闯入,会打破平衡!”
她迅速观察四周。石窟的岩壁上,刻满了模糊的汉代篆书和诡异的符箓,与石坚笔记中记载的某种古老封印阵法隐隐对应。但此刻,这些符文许多都已磨损或被煞气侵蚀,失去了效力。祭坛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陶罐和锈蚀的兵器残片,煞气正是从这些物件以及祭坛本身源源不断地涌出。
“这里的兵煞不是自然形成,是被刻意聚集、甚至……‘喂养’过的!”周小小瞬间明悟,“有人利用了古战场的天然煞穴,布下了这个恶毒的阵法,污染了镇魂珠,想要催化出更可怕的东西!”
“怎么办?”李明远焦急地看着石坚越来越差的脸色,他携带的简易能量探测器指针正在疯狂摆动,指向危险的红色区域。
周小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想起河湾村的经验,想起石坚笔记里的记载,想起那本《实践论》中关于抓住主要矛盾、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论述。当前的主要矛盾,就是那颗被污染的镇魂珠和这个邪恶的阵法!
她目光扫过祭坛,突然定格在祭坛底座一处不起眼的凹陷。那凹陷的形状……她猛地从怀里掏出石坚留下的那叠符纸,快速翻找。其中一张以银丝勾勒边缘、朱砂书就的符箓,其材质和纹路,竟与那凹陷隐隐契合!
“李明远,掩护我!我需要把这张‘净天地神符’打入祭坛基座!”周小小当机立断,将《地脉行走札记》塞给李明远,“看看有没有关于这个阵眼破解的记载!”
说完,她不待李明远回应,深吸一口气,将周身精神力催谷到极致,怀中的《实践论》书页无风自动,发出淡淡的红光。她手持桃木剑,一步踏出!
“嗡!”
仿佛水滴落入滚油,整个石窟的煞气瞬间沸腾!更多的兵煞虚影凝聚出来,嘶吼着扑向周小小。它们不再是河湾村那些带着执念的残魂,而是纯粹的、被扭曲的杀戮意念。
周小小挥动桃木剑,金光闪过,将最先冲来的几个虚影斩灭,但更多的虚影前仆后继。她感到手臂发麻,精神力如同开闸洪水般倾泻。这些煞气的狂暴程度,远超河湾村!
“坚持住!”李明远一边快速翻阅笔记,一边抓起工兵铲,将试图从侧面靠近周小小的煞气虚影拍散。他的手电光在激烈的动作下乱晃,偶然照到岩壁一角,那里刻着一副简陋的星图和一些注释。
“找到了!”李明远大喊,“笔记里说,此阵借星煞之力污秽地脉,需以‘纯阳正气’或‘万民愿力’洗涤阵眼,辅以正确符箓,方可逆转!镇魂珠需以至诚之血唤醒其灵性!”
纯阳正气?万民愿力?至诚之血?
周小小脑中灵光一闪!纯阳正气,石坚的元炁算,但此刻他自身难保。万民愿力……她猛地想起怀中那本《实践论》!这本书承载的思想,不就是千千万万普通人追求美好生活的信念结晶吗?还有那张公社奖状化作的纸蝶……
她一边艰难地抵挡着煞气攻击,一边对李明远喊道:“快!把我包里那本《实践论》拿出来!还有,准备好急救包!”
李明远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照做,将书取出。周小小接过裂开的《实践论》,感受着书页中蕴含的、与她精神力共鸣的奇特力量。她一咬牙,将书猛地拍向祭坛方向,同时催动全部精神力,引导其中的“信念之力”!
“文以载道,信念为锋!破邪!”
并非咒语,而是她发自内心的呐喊!《实践论》的书页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红光,那红光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改天换地的磅礴气势,如同燎原之火,瞬间将涌向周小小的黑红煞气灼烧出一片真空地带!书页上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道道红色的流光,冲击着祭坛和镇魂珠。
祭坛上的白骨发出“咔嚓”碎裂声,缠绕镇魂珠的煞气蛛网明显松动了一些!连石坚周身的光芒都似乎稳定了一瞬。
有效!但还不够!
“至诚之血……”周小小看向那颗依旧浑浊的镇魂珠,没有丝毫犹豫,用桃木剑锋利的剑刃在左手掌心一划,殷红的鲜血顿时涌出。她忍着痛,将带血的手掌猛地按向那颗悬浮的珠子!
“醒来!”
在她鲜血接触珠子的刹那,一股冰寒刺骨、充满绝望与暴虐的意念顺着手臂直冲她的脑海!那是被污染的核心,是千百年来积累的战场杀意与后来者恶意添加的扭曲意志的混合体!周小小眼前一黑,几乎晕厥,无数血腥残酷的战争幻象在她意识中翻腾。
“不能……不能屈服!”她咬破舌尖,剧痛让她保持清醒,脑海中拼命观想河湾村社员们劳作的身影,孩子们的笑脸,还有《东方红》的旋律!她将自己的信念,对和平的渴望,通过血液,毫无保留地灌注进镇魂珠!
她的血珠落在灰暗的珠体上,并没有被弹开,而是像水滴融入海绵般,缓缓被吸收。珠子剧烈震颤起来,表面的浑浊开始波动,那微弱的白色光华猛地增强,与周小小血液中蕴含的意念之力、以及《实践论》散发的红光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李明远也找到了机会,他按照笔记指示,将那张银边朱砂符箓精准地投入了祭坛底座的凹陷!
“咔嚓!”
符箓落入的瞬间,严丝合缝!整个祭坛猛地一震,岩壁上的古老符文次第亮起,虽然光芒微弱,却形成了一种新的牵引力量。缠绕镇魂珠的煞气蛛网寸寸断裂!
“就是现在!”一个虚弱却坚定的声音响起。是石坚!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虽然气息萎靡,但眼神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他双手印诀一变,周身残余的金光尽数注入插在地上的桃木剑。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敢有干犯,摄付魁罡!破!”
桃木剑应声而起,化作一道金色长虹,并非斩向煞气,而是径直射向那颗正在蜕变的镇魂珠!金光照耀下,珠子内部的浑浊被飞速净化,白色光华越来越盛,最终“嗡”的一声,爆发出清澈如月华的光芒!
纯净的光芒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所过之处,那些狂暴的兵煞虚影如同冰雪消融,发出无声的哀嚎,纷纷消散。祭坛上的白骨失去了光泽,变得灰白脆弱。石窟内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迅速消退。
光芒持续了约莫一分钟,才渐渐收敛。那颗镇魂珠变得晶莹剔透,缓缓落下,被石坚伸手接住。他长吁一口气,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被眼疾手快的李明远扶住。
“石老师!您怎么样?”周小小也顾不上掌心的伤口,连忙上前。
石坚摆摆手,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神采:“无妨,元气损耗过大,休养些时日便好。这次多亏了你们……”他看向周小小手中裂痕似乎又加深了的《实践论》,以及她还在渗血的手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没想到,你竟能引动‘信念之力’,以此等‘文运’克制阴煞……还有你的血……”他顿了顿,没有深究下去,转而看向那颗恢复纯净的镇魂珠,“此物乃汉代异宝,险些被邪术污毁。如今虽恢复,但此地煞穴仍需镇压。”
他示意李明远扶他走到祭坛边,将镇魂珠重新放入祭坛中央那个原本悬浮它的凹槽。珠子落下,清光流转,与岩壁上被激活的古老符文连接成一体,形成一个稳固的净化力场,将地脉中残余的煞气缓缓导出、化解。
“这个阵法……并非原版,是后来有人篡改。”石坚仔细观察着祭坛和岩壁,眉头紧锁,“看手法,很像是……‘影门’的余孽。他们擅长利用古战场、大墓的煞气修炼邪术,或炼制阴毒法器。看来,西北这边也不太平了。”
“影门?”周小小和李明远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一个流传很久的邪道组织,行事诡秘,建国后销声匿迹,没想到在这里又发现了他们的痕迹。”石坚没有多解释,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出去。”
三人互相搀扶着,沿着原路返回。走出洞口时,外面已是夕阳西下,戈壁滩被染上一片瑰丽的橘红色,与洞内的阴森恍如隔世。
考古队的其他人见到他们出来,尤其是看到石坚还活着,都松了口气,纷纷围上来。石坚只简单交代说发现了一个危险的古代煞气陷阱,已被暂时封印,要求立刻回填殉葬坑,并立碑警示,严禁深入。
回到驻地,周小小和李明远协助石坚处理伤势。石坚主要是元气损耗,需要静养。周小小的手掌伤口不深,包扎即可,但精神力的过度透支让她显得十分虚弱。
当晚,石坚将周小小和李明远叫到自己的帐篷。
“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石坚神色严肃,“‘影门’重现,而且手段如此狠辣,竟想催化古战场兵煞,其所图必然不小。我需将此事尽快上报。”他看向周小小,“周同志,你这次的表现,远超我的预期。你那种……引动信念之力的方法,虽然凶险,但或许是一条新的路子。你的天赋,不该只局限于博物馆。”
周小小沉默片刻,道:“石老师,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我觉得,无论是传统的玄术,还是我这种……野路子,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守护。在博物馆,我能通过文物,感受到历史的脉搏,守护文明的记忆,同样重要。而且,”她摸了摸怀里的《实践论》和石坚的笔记,“我觉得我还有很多要学的。”
石坚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不再勉强:“人各有志。你在博物馆,或许能接触到更多与‘影门’可能相关的文物线索,保持警惕便是。”他又看向李明远,“明远,你的科学仪器与玄术结合的路子,也很有前景,继续走下去。”
李明远推了推眼镜,郑重地点了点头。
石坚从随身的行囊里取出那个在河湾村用过的“战地青花”瓷瓶,递给周小小:“这个你留着。里面蕴含的战场英烈之气,对某些阴邪之物有克制之效,或许关键时刻能用上。另外,”他又拿出几本新的手抄册子,“这是我这些年来对各地地脉、古迹能量节点的一些心得,以及关于‘影门’的零星记载,你拿去参考。”
周小小接过瓷瓶和册子,感觉分量沉重。
第二天,石坚便带着重要的发现和报告,由当地相关部门安排,离开了考古队,前往上级单位汇报。周小小和李明远多留了两天,协助考古队完成后续的清理和警示工作。
离开西北前,周小小独自一人又去了一趟黑水峪。殉葬坑已经回填,立起了一块简单的石碑。站在那片曾经煞气冲天的土地上,如今只能感受到戈壁的风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被净化后的苍凉。她握了握口袋里的“战地青花”瓷瓶,心中感慨万千。
回到省博物馆后,周小小的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她更加努力地工作,利用石坚留下的笔记和自己的天赋,完善着文物的“能量档案”。她开始特别留意那些带有战场痕迹、或者可能涉及古代祭祀、神秘符号的文物,希望能从中发现更多关于“影门”的蛛丝马迹。
期间,她和李明远保持着通信。李明远回到原单位后,申请加入了新成立的“特殊环境考古与保护技术研究小组”,致力于将能量探测和防护技术更系统地应用于田野考古。他在信中提到,根据石坚上报的情况,上面已经成立了一个秘密的协调机构,负责处理此类异常事件,并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排查类似黑水峪这样的风险点。
几个月后的一天,周小小在整理一批新征集来的民间文物时,发现了一面造型古朴的唐代葵花形铜镜。铜镜背面纹饰繁复,中心钮座周围刻着二十八星宿图,但星宿的刻画方式与她所知的标准图略有差异,几个星宿的位置似乎被刻意扭曲了。当她指尖触碰到镜面时,一股极其隐晦、带着一丝阴冷窥探感的能量一闪而逝。
她心中一动,立刻取出石坚留下的关于“影门”的记载册子。翻到某一页,上面绘制着一个模糊的符号,旁边注释:“影门联络标记,常隐匿于器物纹饰,扭曲星宿,暗藏‘窥影’之意。”
周小小对比铜镜背面的星宿图,果然在几个被扭曲的星宿连线中,找到了那个极其隐晦的符号!
她强压下心中的震动,不动声色地将这面铜镜单独标记,列入需要“重点研究”的清单。她没有立刻上报,而是决定先自己暗中调查这面铜镜的来历。捐赠记录显示,它来自本省一个叫“柳河镇”的地方。
周末,周小小以收集地方文物史料为由,请假去了柳河镇。小镇依山傍水,看起来宁静普通。她拿着铜镜的拓片,走访了几家老宅和当地唯一的一家废品收购站。在收购站,一位老师傅辨认出这铜镜,说大概是六七年前,从镇子后山那座破败的“山君庙”里流出来的东西之一,当时庙里清理出不少破烂,大多当废铜烂铁卖了。
山君庙?周小小立刻查阅地方志,发现那座庙宇历史竟可追溯到明代中期,供奉的是山神,但香火早已断绝,解放后更是彻底荒废。
她独自一人来到后山。山君庙果然残破不堪,只剩断壁残垣。她绕着庙址仔细探查,精神力如同细密的网铺开。在庙后一棵枯死的老槐树下,她感受到了一丝与那铜镜同源、但更加微弱阴冷的能量残留。拨开厚厚的落叶和泥土,她发现了一块被掩埋的残碑底座,上面刻着一些模糊的符文,其中一角,正有着那个“扭曲星宿”的标记!
“影门”果然曾在此地活动过!而且时间可能不短。
就在她全神贯注研究残碑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枯枝断裂声。周小小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普通蓝色劳动布衣服、戴着草帽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树林深处,动作快得异乎寻常。
被跟踪了?还是巧合?
周小小心头一紧,立刻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她记下位置,迅速下山,没有回镇子,直接赶往车站返回省城。
回到博物馆,她将自己关于铜镜和柳河镇的发现,连同那面铜镜本身,整理成一份详细的报告,通过石坚留下的特殊渠道提交了上去。她不知道这会引来什么,但她清楚,关于“影门”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她抚摸着那面冰冷的唐代铜镜,镜面模糊地映出她沉静而坚定的脸庞。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时阴云密布,一场夏日的雷雨即将来临。
雷声滚过天际,豆大的雨点砸在博物馆仓库的玻璃窗上,噼啪作响。周小小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瞬间模糊的世界,心中那份因发现“影门”线索而生的激动,渐渐被一种沉甸甸的警惕取代。那个在柳河镇山林中一闪而逝的蓝色身影,如同一根刺,扎在她的意识里。
几天后,一份来自上级单位的加密文件被送到馆长手中,随后馆长亲自将周小小叫到办公室。办公室里还坐着一位神情精干、穿着朴素中山装的中年男子,自称姓赵。
“周小小同志,”馆长语气严肃,“你提交的关于唐代铜镜及柳河镇山君庙的报告,上级非常重视。这位是赵卫国同志,负责相关协调工作。组织上决定,成立一个专项小组,对‘影门’线索进行深入调查。鉴于你在此前的表现以及独特的感知能力,组织希望你能加入这个小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