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我那是瞎操心,人家现在有能耐的兄长撑腰,哪还轮得到我这老婆子操心。”
老夫人冷哼一声,没好气地发泄着不满。
这死丫头好坏不分,老大那逆子不过略施小计,她就像鱼儿见了饵,眼巴巴地咬钩,白瞎了自己这么多年对她的疼爱。
“娘~,女儿知道错了,您就别生我的气了。”
绍明珠见母亲肯搭话,赶忙放下汤碗,在自己嘴边轻轻拍了拍,讨好地拉着母亲的手说道:
“娘要是还觉得不解气,那……那您就亲自打女儿一顿,出出气吧。”
说着,她还主动将脸凑到母亲手边,闭上眼睛,摆出一副甘愿受罚的模样。
到底是自己疼爱多年的女儿,老夫人看着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气也消了不少。
她哼了一声,瞥了一眼桌上的汤碗,冷冷说道:
“不是说专门给娘熬了参汤吗?还不赶紧拿来给我尝尝?”
“哎,好嘞,女儿这就亲自喂娘喝。”
绍明珠顿时眉开眼笑,赶忙殷勤地捧起碗,舀了一勺汤,小心翼翼地喂到母亲嘴边。
老夫人看着女儿这般模样,嘴角也微微勾起。可刚尝了一口参汤,眼中的喜色瞬间褪去。
绍明珠却毫无察觉,依旧喜滋滋地一勺勺喂着母亲,直到老夫人摆手示意,才放下汤碗。
随即,她眼珠子一转,马上说道:
“娘,女儿最近看上了一副头面,可还差些银子。
偏大哥把家中月钱削减了一大半,弄得女儿连买首饰的钱都拿不出来,还因此被那帮小姐妹笑话了呢。”
上头那皇帝也是个吝啬鬼,光是给她封了个县主的名头,却连半点食邑俸禄都没有。
老夫人看着女儿喋喋不休,满心只想着自己,心里越发寒凉。
还没等绍明珠继续开口索要银子,她便捂着额头,闭上眼睛,不愿再看。
身旁的王嬷嬷见状,立刻向绍明珠躬身行礼,说道:
“小姐,老夫人近来身子骨欠佳,您要是有什么事,不如改日再来吧,且先让老夫人歇息会儿。”
绍明珠被人打断,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再看母亲又开始装病,她顿时火冒三丈,猛地甩了甩手帕,扭头就走。
几名随侍的婢女见状,赶忙紧跟其后。
王嬷嬷一路将人送出院子,看到被大小姐留在门口看守的两名三等丫鬟,眼神微微一闪,低下头,转身回到了正屋。
老夫人见她进来,淡淡地开口问道:“那丫头又派人在院子外守着了?”
王嬷嬷生怕主子又被气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呵,还真是我的好女儿啊!自己哥哥在外面吃苦受罪,她倒好,生怕我接济知礼,时时刻刻像防贼一样盯着我。”
老夫人气得猛地将小桌上的汤碗扫落在地。
王嬷嬷嘴唇动了动,嗫嚅了几下,只能低声劝慰道:
“大小姐年纪还小,还不懂为人父母的难处,等她成了家,自然就明白您的苦衷了。
如今她也是一时被人蒙蔽,才跟夫人您对着干,本心还是好的。”
王嬷嬷说着,还指了指那一盅参汤。
“别跟我提这个。”
一说到参汤,老夫人就愈发恼怒。
府上大厨房那几个厨子的手艺,她吃了这么多年,岂会尝不出来。这死丫头还一口咬定是自己亲自熬的,全都是谎话。
“老大那孽障最近也不知发什么疯,把家里库房的钥匙全收了去,还口口声声说要勤俭持家。
往日里那些滋补的汤品,还有各种山珍海味,如今都不见踪影。本夫人想喝口汤,都得从自己的私库里拿食材。
那人参分明是我前儿让厨房炖汤用的,都熬了两回了,味道早都淡了,亏这死丫头还特意收起来给我喝。”
老夫人越想越气,只觉得三个子女里,也就次子懂事孝顺,偏偏这么孝顺的孩子如今却被赶出了侯府。
“当初我就主张给知礼请封世子,偏那老家伙非要扯什么长幼有序,现在倒好,大家都得看老大那孽子的脸色过日子了。”
老夫人一拍桌子,转头向旁边的王嬷嬷问道:
“最近怎么都没见那老东西的人影?他一直窝在自己那颐寿堂没出来过?”
此话一出,在场的一众仆妇神色顿时微微一变,一个个都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老夫人敏锐地察觉到众人神色异样,心中陡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猛地坐直身子,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在场的仆妇,声色俱厉地喝道:
“说!到底发生了何事?那老东西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王嬷嬷心中暗自叫苦不迭,她太了解老夫人的脾气了,若是不如实相告,只怕老夫人会更加恼怒。
犹豫再三,她终于狠下心,咬了咬牙说道:
“老夫人,侯爷他……他这几日确实一直待在颐寿堂,不过……不过……”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话到嘴边却又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一般,难以说出口。
“不过什么?王嬷嬷,难道连你也要跟她们一道瞒着我不成?”
老夫人眉头紧紧蹙起,脸上满是狐疑之色,那眼神仿佛要将王嬷嬷看穿。
她紧接着说道:
“那老东西向来就爱提着他那鸟笼子,往戏园子里钻,去听那曲儿,一天不去就浑身不自在。
如今靖远侯府闹出这等笑话,被人四处传扬,他顶天也就忍个两天不出门,可今儿个倒好,居然大半月都没踏出房门一步。
难道他还能转了性子不成?”
老夫人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她在寿安堂里再也坐不住了,抬手示意丫鬟搀扶,便要往外走,一副即刻前往颐寿堂一探究竟的架势。
王嬷嬷见状,心急如焚,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她想到主子本就不算硬朗的身子骨,万一到了那边又受刺激,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王嬷嬷也犹豫起来。
而旁边一众丫鬟婆子,此时暗中你推我搡,都想把别人推出去,替自己顶这“雷”。
眼瞅着老夫人就要踏出院子,王嬷嬷一拍大腿,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阻拦,说道:
“回老夫人的话,半月前侯爷往颐寿堂送了几名侍女,说是担心老侯爷被气坏了身子,特意买来伺候老侯爷饮食起居的……”
王嬷嬷低下头,声音愈发微弱。
“侯爷还说,既然老夫人总是惦记着二公子,想来是平日里太过寂寞的缘故。
所以侯爷寻思着,不如让老侯爷多开枝散叶,好让绍家人丁兴旺,也好多几个儿女孝顺老夫人。”
“所以,那孽子居然亲自给他老子送女人?!!”
老夫人惊得嘶声尖叫起来:“那老东西呢!他当真收下了?”
王嬷嬷偷偷瞄了一眼主子的神情,无奈地点了点头。
“嗬嗬,那个为老不尊的……”老夫人气得向后仰倒,一口气没喘上来,竟昏死了过去。
“老夫人!”
“啊!来人呐,快传大夫!”
……
不知过了多久,老夫人悠悠转醒,只觉脸上一阵发麻,像是有无数小虫子在爬动。她正要抬手去摸,却被王嬷嬷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老夫人,大夫正在为您施针呢,您且忍一忍,马上就好。”王嬷嬷语气焦急,眼神中满是担忧与关切。
老夫人口齿含糊不清,眼珠费力地向下看去,只见脸上密密麻麻扎满了银针,嗫嚅道:“我,我这是……怎么……么了?”
看诊的大夫赶忙回复道:
“老夫人,您这是怒动肝阳,致使气血上逆,直冲巅顶,蒙蔽了清窍,故而引发中风之症。
往后需引以为戒,切记要平心静气,戒除急躁,饮食也务必清淡,否则恐有伤寿数。”
老夫人微微点头示意知晓。
待大夫离去后,她依旧呆呆地躺在床上,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出窍一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嬷嬷忧心忡忡地劝道:
“老夫人,您若是心里不痛快,大可发泄出来,千万不要自己憋在心里呀。”
过了许久,老夫人这才幽幽说道:
“……放心,那老东西都还没死,我怎么能比他先走一步。”
说罢,便闭目养神。
寿安堂里一众丫鬟婆子都以为主子已然看开。
没想到——
第二天,老夫人便提着鞭子气势汹汹地朝颐寿堂而去。
一行人刚踏入颐寿堂,便瞧见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者,正用丝帕蒙着眼,与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嬉笑玩乐。
老夫人面色阴沉如水,大步踏入院中。
那几名年轻女子见状,当即面露畏惧之色,纷纷退到一旁。
此时还浑然不觉的老侯爷,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恰好抓住老夫人的胳膊,顺势飞扑过去。
他一把搂住老夫人,撅着嘴便往脸上凑,嘴里还不住地调笑道:
“小美人,可算让本侯爷逮着你了,来,给爷香一个。嗯哇……嗯……嗯?”
老侯爷忽觉手上触感不对,不禁皱眉嘟囔道:
“小美人,今日这肌肤怎的如此松弛?竟还满是褶皱?”
老侯爷顿时兴致全无,扫兴地松开手,还以为自己抱住的是院中哪个粗使婆子。
他抬手掀开脸上的丝帕,视线模糊中,只觉眼前之人颇为眼熟。
还没等他看清对方模样,便被迎面狠狠扇了一巴掌,直打得鼻血飞溅。
老侯爷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定睛一看,只见老妻正张牙舞爪地朝自己扑来。
“夫……夫人,你听我解释,这些女子真不是为夫自己找来的呀。
都是深儿……不,是绍临深那孽障故意送来,坏我清修,破我凡心的,我……我实在是无辜的呀!”
“你还无辜?这院里就数你玩得最欢,怎么,他送你就收下了?你若没起那歪心思,干嘛要让下人瞒着我?”
老夫人怒不可遏,提着鞭子便追着老侯爷打。
两人围着院子转了两圈,老夫人终究体力不支,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老夫人被丫鬟搀扶着,只觉方才一番折腾太过劳力,下身竟隐隐约约有液体渗出,神色瞬间变得扭曲。
她扭头看向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几个年轻女子,嫉妒与厌恶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当下握紧鞭子,便朝着那几个女子狠狠抽去。
“啊——侯爷救命!”
几名年轻女子吓得花容失色,如风中残花般乱颤,在慌忙逃避间,还不忘眼中含泪,冲着老侯爷撒娇挑逗。
老侯爷见状,登时心痒难耐,再看着眼前年老色衰、又嫉妒成性的老夫人,愈发觉得不顺眼,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抬脚便朝着老夫人踹了过去。
——
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老夫人腰眼上,整个人仿若断了线的风筝,惨叫着飞出去,随即直直砸在青砖地上,骨骼碰撞声惊得廊下雀鸟扑棱棱飞起。
她只觉眼前陡然一黑,五脏六腑似被重锤碾过,钻心的剧痛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令她几近昏厥。
“老夫人!”
王嬷嬷撕心裂肺地喊着,跌撞着扶起她。
只见对方面色惨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沟壑纵横的皱纹往下淌,唇角溢出的血珠在石青色裙裾上洇开,像朵衰败的梅花。
“你……你竟敢踹我!”
老夫人咬牙切齿,双目圆睁,死死瞪着老侯爷,眼中满是怨毒之色。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相伴数十载的丈夫,竟会为了几个年轻女子,对自己下此狠手。
老侯爷此时也有些慌了神,看着倒地的老夫人,心中不禁闪过一丝愧疚。
可很快,那几个年轻女子的娇呼声便又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见他眼神瞬间冷硬,话锋一转道:
“那也是你自找的,谁家男人不是妻妾成群?偏你善妒成性,年轻时如此,如今愈发厉害。”
自己不过是纳几个小妾罢了,又有何不可?
就后院那几个模样比老妻还丑,连话都说不利索的老妾,他看着都觉得恶心。
要不是当初侯府家道中落,自己迫于无奈娶了她这个商户之女,又因些许钱财被她拿捏,何至于郁郁不得志这么多年?
真以为他喜欢整日遛鸟听曲儿?他那是排解心中寂寞罢了!
老侯爷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些年吃了大亏,看向老妻的目光也愈发冰冷:
“你也别在这儿胡搅蛮缠,免得让下人看笑话。平心而论,你瞧瞧外头,哪家勋贵的后院不是莺莺燕燕,子嗣又岂止嫡出的这三个子女?”
“李氏,二十多年了,你也该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