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
周妈满脸悲戚,在一名护士的搀扶下,脚步踉跄地走出急救室。
她看着旁边不停劝慰自己的年轻姑娘,拉着对方的手不住感谢,直至小护士略带羞涩地退回急救室收拾手术器械,周母才抱紧手中的包包,快步朝着电梯走去。
直到离开医院大门的那一刻,周母提着的心才算放松些许。
她谨慎回头环顾一圈,没发现熟悉的身影,这才下意识打开手提包,往里面瞄了一眼,确认两张纸巾都在后,才抬手招来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师傅,麻烦送我去最近的公立医院。”
司机闻言,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车外,终究没多问什么,只是应了一声,打表后便驾车驶离。
而就在出租车离开私立医院不久,两道熟悉的身影缓缓从拐角处走出来。
其中,外边罩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赫然就是先前给女主动手术的那名医生。
许是突然变天的缘故,中年医生突然觉得空气憋闷的厉害,额头上都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令他止不住捏着纸巾擦汗:
“陆少,您刚刚吩咐我的事情,我已经安排下去了,您看我这职位……”
陆逸淮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耐,随即冷着脸说道:
“急什么?你难道觉得本少爷会因为这点小事诓你?”
“不不不,我哪敢啊。”中年医生连忙摆手,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
陆逸淮冷哼一声,又朝出租车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眼神中透着难以捉摸的神色。
不过,当他目光落在医生脸上时,口中不忘威胁道:
“今天的事,你最好给我烂在肚子里。要是让我知道你走漏了半点风声,在这A市,我陆家还是有些手段的。”
说罢,他也不管中年医生如何赌咒发誓,只是命令对方赶紧把东西销毁,随后头也不回地朝住院部走去。
然而,他还没走到周静怡的病房内,口袋里的手机便嗡嗡作响。陆逸淮皱着眉头掏出一看,是自家母亲打来的电话。
“臭小子,你是不是非要把我气死才甘心?啊?”
陆母尖锐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震得人耳膜生疼。
陆逸淮干脆侧过头,把手机拿远了半米,直到电话那头陆母教训得差不多了,他才重新将手机凑到耳边。
他语气不好道:
“妈,你打电话就是为了骂我一顿?我可没工夫听你唠叨。要是没别的事,我就挂电话了。”
“等等!”
陆母连忙出声阻拦,生怕儿子真把电话挂了。
此刻正躺在美容院里做护肤的陆母,抬手扶了扶脸上的面膜,微微张着嘴说:
“刚刚钱婶家打来电话,说她老公和孩子都被人打断了一条腿,现在父子俩都在医院,正需要人照顾。
钱婶刚找我请了半个月的假。你老实告诉我,这是不是你干的?”
“是。”
陆逸淮干脆利落地承认,这一下直接把陆母噎住了。
“你疯了?他们又没招惹你,你干嘛要这么做?”
陆母呵斥道:
“就算钱婶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可她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
“我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只打断他们父子一条腿。不然就凭那女人敢对静怡动手这一点,我就能要了他们一家的命。
妈,我最后跟你说一次,那个姓钱的你最好马上辞退。要是让我在家里再看到她,我可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
陆逸淮语气冰冷,也不等陆母再有什么反应,便直接挂断了电话,抬脚迈进了病房。
*
另一边,医院三楼。
眼瞅着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天空便乌云密布,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盘古幡裹挟着他家迷你深哥,急得在几间亮着灯的急救室里上蹿下跳:
“快快快,深哥,你倒是赶紧选个身体啊,再磨蹭一会儿,咱们可就要被世界意识赶出去了。”
这个小世界走的是科技路线,根本不允许出现灵异事件。
瞧瞧,外头都开始电闪雷鸣提醒他们了,他们总得给人家点面子不是。
绍临深被催得脑仁生疼。
是他不想快点吗?这不是眼前这三具寿元将近的身体都不太合他心意嘛。
想到这儿,绍临深外放神识,目光落在几张手术台上:
这第一个目标,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女生,由于此次先天性心脏病发作,没能抢救过来,将会在两分钟后去世。
要是选择她,同为女性,倒是能够更容易接近女主,借机保护对方,而不被排斥。
可问题是,绍临深还从没当过女人,心理上实在有点接受不了。
第二人选,则是一位年近四十,因为酒精中毒被送入医院的中年男子。
虽说对方顶着个啤酒肚,还秃了头,但从穿着来看,是个身价不菲的大老板。
要是借用他的身躯,扳倒陆家或许能更轻松。
不过,绍临深看着急救室外,那位掐着腰来回踱步、嘴里不停数落男人的贵妇人,还有坐在椅子上哭哭啼啼的一双儿女,他脊背一凉,瞬间就不想掺和进去了。
而第三位人选,是个约摸十五六岁染着彩虹头的不良少年,对方因为飙车出事故,这才被人送进医院。
人送来时,就只剩下半口气,尤其是对方的脑袋都已经凹进去一小半,胸口塌陷,一只手断了,两条腿也不自然地扭曲着。
要是选了这家伙,绍临深还得修复身体,势必要耗费更多功德,好像也不太划算……
*
室内人还在犹豫,外头的天气可不等人。
只一阵狂风从楼前呼啸而过,雪亮的雷电\"轰\"地劈在窗台上,钢化玻璃应声碎裂,飞溅的碎片吓得路过的护士和家属齐齐后退,病历夹\"啪嗒\"掉在地上。
盘古幡身子一抖,赶忙催促:“深哥,快!”
“知道。”
绍临深轻啧一声,拧了拧眉,目光在女生和彩虹头身上来回扫视一圈,一咬牙,到底是捏着鼻子钻进少年身上。
\"嘀——\"
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鸣笛,绿色波形线瞬间拉成直线。
正在止血的医生们立刻转身,刚准备心肺复苏,却见少年的瞳孔骤然放大,对光反射消失。
五分钟后,医生们无奈停手,正要宣告死亡,监护仪上的波形却突然跳动起来。
距离手术台最近的一名医生手腕猛的被人勾住,那冰冷黏腻的触感吓得他一个哆嗦,低头却发现本该宣告死亡的少年,此刻正缓缓睁眼,声音微弱道:
“咳,医……医生,我觉得自己……还……还能抢救一下。”
医生:“……”
……
另一边,公立医院。
周母站在熙熙攘攘的走廊里,手中紧握着那份亲子鉴定报告。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纸张上那行醒目的“排除二者存在父子关系”,脸上的神情复杂难辨,像是被一层迷雾笼罩。
“难道真是我多心了?”
周母反复看着手中的鉴定报告,口中呢喃,心底却始终觉得不对劲。
但一想到还在私立医院疗养,身体孱弱的丈夫和女儿,周母深吸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疲惫的脸,强打精神,抬脚准备回家,打算精心熬上一锅当归羊肉汤,给家人补补气血。
可还不等她踏出医院大门,包里手机却响了,拿出一看,却是自家女儿打来的电话。
周母见状,连忙接通,耳边瞬间响起一道尖锐刺耳的妇人在对面叫嚷不休,隐约还能听见什么不做数,搬走之类的话。
周母急得不行,连忙询问:
“静怡,你怎么了?是不是那个关秋兰又在为难你?不怕不怕,妈这就来找你。
她要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只当她是在放屁,咱不要跟这种人生气,你的身体最要紧。”
周母心急如焚地招来一辆出租车就往私立医院赶,途中还不忘让女儿把电话扩音,自己亲自跟陆母谈谈。
她可不想自家闺女正是养病的时候,被人给欺负了。
谁都不行!
周静怡耳边听着母亲温声细语的安慰,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她吸了吸鼻子,闷声道:
“妈,我不难过,我是想让你一会儿过来帮我办理出院手续,我……我想回自己家去住。”
周母一听这话,心底瞬间明白了女儿那边的状况。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忽然疼得厉害。
她捂着心口,一下又一下轻轻抚着,好一会儿,才强咽下喉间那股即将涌出的呜咽,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如常,轻声应道:
“好,妈……妈这就来接你回家。”
*
私立医院,一间陈设精致的高级病房内。
原本还坐在沙发上不断挑刺的陆母,耳尖听到周家母女的对话,从刚刚进门起就一直耷拉着的脸总算缓和不少。
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微微仰起头,侧过脸,带着几分睥睨的姿态看向病床上的周静怡。
随后,她示意司机将从别墅拖来的行李箱踢到床边,这才用一种略带施舍的口吻说道:
“你这丫头能识趣离开最好,往后也别再出现在我儿子面前。我不管你以前给我儿子灌了多少迷魂汤,可你连个孩子都保不住,哪还有理由死皮赖脸待在陆家。
我们家逸淮将来就算要娶亲,那也得是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而不是你这种不知哪儿冒出来的破落户。有些人呐,哪怕好命能够相遇,也不是你能高攀得上的。”
说着,她下巴轻轻朝地上的行李箱一抬,满脸不屑,补充道:
“你在陆家的行李我们都给你拿来了,放心,里头的东西只多不少,你也不用再特意跑回去一趟了。”
周静怡听了这话,心底涌起一阵屈辱,紧紧攥着拳头,强压着情绪说道:“我本来就没想攀附陆……”
“没想什么?事到如今,你还跟我装糊涂呢?”
陆母一拍沙发扶手,站起身来,脸上满是嘲讽:
“难道孩子不是你怀上的?我家逸淮都跟我们坦白了,就是你们私下里腻在一起,这才怀了孩子。
当初我和他爸看在孙子的份上,哪怕知道你在外面名声不好,学校里都在传你作风不检点……这些,我们都忍了。
可你不该这么大气性,钱婶不过是说教你几句,你就把孩子给……”
“你说够了没有?什么叫不过是说教几句,她算我什么人?我凭什么让她教训?”
周静怡即便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却燃烧着怒火,那火焰灼灼,仿佛能将人心底的不堪灼烧殆尽,也看得陆母心虚别开视线:
“既然你们一口咬定是我勾引陆逸淮,有本事这话当着他的面说啊,光在我面前耍什么威风。”
她确实感激陆逸淮瞒着父母,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所以哪怕陆家其他人如何羞辱她,她都默默忍受着,毕竟这件事她自觉理亏。
可钱婶不过是陆家雇来的,她又不欠钱婶什么,凭什么任由对方说三道四?
还有——
“你说得对,你们陆家门槛高,我福薄命贱,高攀不起。这回孩子没了,我本来也没打算再回去。”
周静怡心想,老天有眼,让她不必再面对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还保下了自己的性命,也算是看清了许多事。
不就是没法继续回学校读书了吗?她还可以报名夜校,走专升本自考的路。
妈妈说得对,A市既然待不下去,大不了一家人搬走,何必深陷这泥沼,日日遭人白眼。
这般想着,周静怡心口憋闷许久的那股郁气消散了不少,她抬手指向门口,冷着脸下了逐客令:
“陆太太,我要休息了,请你现在离开这里。你要是再继续大吵大闹,我可就要叫护士来‘请’你出去了。”
陆母被对方一通挤兑,自觉丢了面子,当下将跨在腕上的包往病床上一摔,指着从包里甩出的一叠账单道:
“好好好,你清高,你了不起,既然你这么厉害,有本事别花我陆家一分钱啊!还死赖在这里做什么?”
那姓周的病痨鬼,还有这个死丫头,每天在医院都得一笔不小的开销。
就算对于陆家来说,不过是自己去一趟美容院保养的费用,可陆母就不乐意让这些人占便宜。
尤其是自家儿子上赶着倒贴的那种。
陆母一想起被儿子送给周家的那套200平的大平层,心底就抽抽的疼——那可是她准备送给别人的。
“你这么有骨气,就把这些钱都还了,我还能高看你一眼,否则,我说什么你都得受着。
记住了,我不管你是真的想离开,还是想玩欲情故纵,到逸淮那儿告状,你要是不马上从我眼前消失,我就让律师告你们家敲诈勒索,让你们牢底坐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