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龄奇旅长一个箭步冲到一挺民二十四式重机枪旁,猛地推开眼眶发红,浑身颤抖的机枪手,嘶声怒吼,声音压过了前方的嘈杂:“都听老子命令!
放那些苦力过去!等他们过了河,给老子瞄准后面的鬼子往死里打!机枪,给老子准备好!”
命令迅速传递下去。
枪口微微抬高,士兵们强忍着怒火,看着那些骨瘦如柴的劳工在日军的威逼下,扛着简陋的云梯,哭喊着、跌跌撞撞地冲下护城河的斜坡,踏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一些人中途倒下,再也没能起来。
就在首批劳工艰难穿过护城河,接近城墙根,守军火力出现短暂停滞的瞬间,日军期待的机会出现了。
尸堆和土坎后面,突然跃起大量土黄色的身影,日军主力如同潮水般涌出,嚎叫着发起冲锋,企图一鼓作气冲过护城河。
“打!”廖龄奇的吼声如同惊雷。
沉寂片刻的城头骤然爆发出复仇的火焰。
步枪,轻机枪吐出火舌。
但日军的步兵散兵线极其娴熟,利用地形快速跃进,火力凶猛,压得城头守军抬不起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中华门巍峨的城楼中部,一处处经过巧妙伪装的射击孔突然从内部被推开,一截黑黢黢的枪管探出,那是数挺水冷式马克沁重机枪!
这是守军隐藏多时的最后杀招,位置刁钻,射界开阔,足以覆盖整个护城河外侧及接近地。
“咚。。。咚咚咚。。。”
马克沁那特有的,沉重而连贯的咆哮声猛然响起,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杂音。
子弹如同死神的镰刀,形成一道炽热的金属风暴,泼洒向正在冲锋的日军队伍。
冲在最前面的日军士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成片成片地倒下,尸体在河滩上翻滚,鲜血瞬间染红了冻土。
日军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队形大乱。
“好!打得好!”城头守军爆发出阵阵欢呼,士气大振。
然而,日军的反应快得惊人。
侧翼的机枪立刻进行压制射击,子弹打在暗堡射孔周围,火星四溅,砖石粉末簌簌落下。
更致命的是,日军的迫击炮观察员迅速锁定了这个新暴露的火力点。
几分钟后,尖锐的呼啸声划破天空。
“炮击!隐蔽!”警告声未落,数发迫击炮弹精准地砸在城楼暗堡附近。
轰!轰!轰!剧烈的爆炸中,砖石横飞,那段城墙剧烈抖动。
。。。。。。。。
城墙上的激战惨烈,城门口的争夺更是进入了白热化。
中华门的城门早已用沙包,砖石和一切能找到的杂物层层堵塞,但日军显然志在必得。
一辆经过改装的,车头覆盖着厚重钢板、车内装满烈性炸药的装甲车,在日军工兵的驾驶下,开足马力,像一头疯狂的钢铁巨兽,咆哮着冲向城门。
这是日军的“特攻车”,目的就是炸开通道。
“挡住它!绝不能让它靠近!”守卫城门洞的指挥官声嘶力竭地喊道。
城门洞内,守军早已用从附近金陵兵工厂废墟中找来的粗大钢轨和铁件,焊接成了坚固的拒马,深深嵌入地面。
当日军的装甲车猛冲过来时,车头狠狠撞上了钢轨焊成的障碍。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令人牙酸,装甲车被卡死在相对狭窄的门洞内,车轮空转,一时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
“炸掉它!不能让它引爆!”危急关头,一个身影从城墙内侧的断垣残壁中跃出。
他是爆破手李得标,一个来自北方的憨厚老兵,腰间缠满了集束手榴弹。
“李大哥!”旁边的战友惊呼。
李得标回头看了一眼城墙上仍在拼死抵抗的弟兄,脸上露出一丝决绝的笑容:“弟兄们,下辈子再见!”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拉燃了手榴弹的引线,纵身从数米高的城墙断口跳下,精准地落在了那辆被卡住的装甲车车顶。
“八嘎!快。。。”车内的日军工兵惊恐的叫骂声未绝。
轰隆!!!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集束手榴弹的巨大威力,加上车内炸药被部分诱爆,形成了恐怖的爆炸。
火焰和浓烟从门洞口喷涌而出,巨大的冲击波将城门洞内外的士兵悉数掀翻。
那半扇原本就已摇摇欲坠的包铁木制城门,被彻底炸碎,燃烧着的碎木和扭曲的金属零件四处飞溅。
一段尖锐的木屑,如同标枪般射出,恰好嵌入正在后方指挥冲锋的一名日军曹长的眼眶。
他捂着脸发出凄厉的惨嚎,瞬间倒地。。。
爆炸暂时阻止了日军从城门洞的直接突入,但也让中华门的门户,洞开了一个致命的缺口。
。。。。。。。。。。。。
午时,惨淡的冬日阳光勉强穿透浓厚的烟云,照亮了这片人间地狱。
城墙被炸开了一段数米宽的缺口,这里成为了双方争夺的焦点。
炮弹已经很难发挥作用,最原始,最残酷的白刃战和肉搏,在这里上演。
日军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枪,嚎叫着涌入缺口。
而迎上他们的,是第88师参谋主任卢畏三率领的一支奇特敢死队。
队伍里有原本握笔的文书,有负责伙食的炊事员,有年轻的通讯兵,还有轻伤员。
他们手中武器杂乱,步枪上着刺刀的算是好的,更多是握着大刀,工兵锹,甚至是从废墟里捡来的铁棍。
卢畏三,这个战前戴着金丝眼镜,满身书卷气的参谋官,此刻军装破烂,眼镜早已不知去向,脸上混合着血污和尘土。
他手中紧握着一把从阵亡日军军官手中缴获的指挥刀,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弟兄们!身后就是南京城,是我们的父老乡亲!今日,有死无退!杀!”卢畏三的声音因嘶吼而变形,却带着一种惊人的力量。
“杀!”敢死队员们发出震天的怒吼,迎着日军的刺刀冲了上去。
缺口处,顿时成了血肉磨坊。
金属碰撞声,利刃入肉声、垂死的哀嚎声,愤怒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
工兵锹狠狠劈下,力道足以斩断骨骼。
大刀片横扫,带起一蓬血雨。
刺刀捅入身体,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不断有人倒下,后面的人立刻踩着他的尸体继续搏杀。
卢畏三仿佛变了一个人,他身形灵活,指挥刀在他手中划出致命的弧线,利用废墟的障碍,闪避,劈砍,竟连续将三名突入的日军士兵砍翻在地。
鲜血溅满他的全身,使他看起来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