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里的气氛有些微妙。若不是满座皆是自家人,又有老太爷镇场,怕是要顾及男女大防——席上坐着好几位未婚的少男少女。
人一旦到了成家的年纪,婚事便成了绕不开的话题,今日这饭桌也不例外。
老太爷偶尔会开口聊些经史学问,温家几位姑娘也能顺势插上几句,可更多时候,话语权都在崔氏手里。
她一心把常芙的婚事当成头等大事来办,席间便主动提起了她与周小勇的婚事。
被长辈这般当众摆到台面上谈论终身大事,周小勇和常芙脸颊顿时涨得通红,一个垂着眼不敢看人,一个指尖绞着帕子,连耳根都泛了热。
温家其他几位未婚姑娘见状,也都有些害臊地低下头,却又忍不住偷偷抬眼打量,眼底藏着几分好奇,凑着这难得的热闹。
气氛说不上尴尬,却带着几分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的羞涩与诡异的热闹。
温老爷不知是年岁大了,愈发偏爱晚辈的鲜活模样,还是单纯觉得这般窘态有趣,见状竟时不时地笑上几声,倒让席间的氛围松快了些。
就在这时,温昌茂推门而入。
恰巧崔氏刚细细嘱咐完周小勇,老太爷抬眼见到他,鼻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好在神色比先前缓和了许多,并未真的动气。
温昌茂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声音恭敬:“父亲恕罪,孙氏身子有些不适,儿子安顿好她后,这才赶来,误了时辰。”
老太爷点了点头,没再多言,只摆了摆手让他入座。
温昌茂目光扫过席间,没见到二哥的身影,心中便了然。
二哥可以不来,但他不能。
入座后,他倒不似从前那般木讷寡言、三竿子打不出一句话。
只见他亲自提起酒壶,先给周小勇斟了一杯,笑着说了几句吉祥话,而后又转向温以缇,眼神诚恳:“缇儿,三叔还得敬你一杯。先前你帮衬三叔的那些事,三叔心里都一一记下了。”
说罢,不等温以缇回应,便仰头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
温老太爷坐在主位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见儿子如今这般懂得人情世故、不再是从前那副闷葫芦模样,脸上的神色愈发和缓,眼底甚至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而温昌茂饮完酒,温昌柏心中竟生出几分隐秘的自豪,连自家三弟都得了自己女儿的情分。
崔氏眼尖,见温昌茂饮完酒,便笑着拉过身侧的苏青,对他介绍道:“三弟,这位便是苏姑娘,聪慧能干。”
苏青闻言,连忙起身,敛衽微微行了一礼,举止端庄得体,声音清脆温和:“见过三老爷。”
温昌茂抬眼打量了她一番,不由得笑道:“苏姑娘生得一副好面相,倒是同缇儿从前有些相似,都是这般自带福气的模样。”
这话一出,席间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笑声,方才那几分微妙的拘谨瞬间消散,气氛愈发松快起来。
崔氏笑着附和,周小勇也跟着点头,连老太爷都捋着胡须,眼神温和地看了苏青一眼。
温昌茂见状,心头微松,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自家一双儿女。
女儿温以怡坐在那里,依旧是往日里乖巧柔顺的模样,垂着眼帘,偶尔抬眼附和两句,举止得体,不见半分逾矩。
而儿子捷哥儿虽说去了一趟江南确实长进了些,却还是没能瞒过他这个做父亲的眼睛。
眼神时不时瞟向门外,显然是有些坐不住了。
好在温英安就坐在他身旁,目光时不时扫过来,带着几分无形的威慑。自这位大哥哥从外头回京后,不知为何,温英捷对他竟是怕得紧,此刻被这般盯着,自然不敢有半分放肆,只能强压着心性,规规矩矩地坐着。
席上少了锦阳乡君的身影,原是她怀有身孕,这般人多热闹的场合,生怕冲撞了胎气,便留在后院静养了。
反倒是彭氏,坐在一旁,一边笑着应和崔氏的话,时不时补充两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续便是家长里短的闲谈。温老太爷何等通透,早瞧出三儿子眉宇间藏着心事,似有话要说。
待众人吃得差不多了,他便放下筷子,抬手捋了捋颌下银须,沉声道:“你们小辈们先回去吧,我有话要说。”
小辈们闻言,不敢耽搁,连忙齐齐起身,敛衽行礼,恭敬地告退。
但温老爷唯独又留下了温英安和彭氏以及温以缇。
温以缇见状转头常芙低声嘱咐,“照顾好小青他们。”
一行人刚走出正厅,身后便传来一道轻快雀跃的声音,带着压抑许久的鲜活:“哎,可算结束了!老三、老四咱们一块出府玩玩去?在家憋了这么久,都快闷坏了!”
说话的正是温英捷,方才在席间被温英安盯着,他连大气都不敢喘,此刻没了大哥哥的威慑,父亲又留在正厅议事,整个人瞬间松快下来,先前强装的规矩体面尽数抛到了脑后。
虽说温英捷是温应珹、温英衡的堂弟,可他们是同一年生的,向来没什么敬重之心。
唯有在长辈跟前,才会勉强叫一声“三哥”“四哥”装装样子,私下里却一口一个“老三”“老四”,语气随意得很,全然没把这两位堂兄放在眼里。
温英珹闻言,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无波:“不去。天色不早了,明日还要进学,耽误不得。”
温英衡跟着点头,“我也不出去了,回去还要温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