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被侄女凌厉的气势慑住,脸色白了又青,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
冷氏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道:“五娘!你这是什么话?铭儿是你的亲堂兄!他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是啊,咱们彭城刘氏的子孙怎么会如此不知轻重呢?”刘春也忙道。
刘绰面色稍缓,看了看还躺着的祖父,“既如此,换个地方说吧!”
刘坤父子三人都有官职,自然是要去商讨对策的。曹氏忧心女儿被要求做什么难为的事,也是放心不下。
余巧儿适时站出来道:“祖父和祖母这里就交给我和弟妹,母亲也跟着去听听吧!”
曹氏一步三回头地嘱咐着:“太医来了,马上叫我们。一会儿三夫人他们到了,直接请到这里来,就别去正厅了。还有,派人给鹏举和五郎送信,要他们速回长安。”
胡缨也上前一步,笨拙地道:“母亲放心,祖父病重是大事,往河西道送信的人早就已经出发了!”
正厅内,刘坤坐在主位上,看着刘绰叹了口气道:“如今你二兄就押在右衙大牢里。倒卖军械是死罪。我已经托人打听过了,‘证据确凿’,百口莫辩。这事,就算是你出面,也不好办!具体的,让你二叔跟你说吧!”
见刘绰望过来,刘春脸现喜色,“五娘,家里属你最有本事,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要是没了你二兄,让二叔可怎么活啊!”
“我救不了二兄!”刘绰冷冷道。
刘春愣了,“你说什么?五娘,你是堂堂郡主,在圣人面前都说得上话。天大的罪过,不都是圣人一句话的事?只要你肯去求圣人网开一面,谁还敢为难铭儿?”
冷氏哭嚎道:“哎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五娘,这些年若是我们二房有哪里对不住你,你只管冲我来......”
见刘绰丝毫不为所动,她又把矛头对向心软的曹氏,“大嫂,要是铭儿出了事,我也不活了!眼睁睁看着自家堂兄去死,这就是你养的女儿,真是好狠的心呐!”
刘绰打断她的“施法”,直白道:“二叔母,我要听的是实话,一个字都不许隐瞒!”
“你二兄他……”刘春嗫嚅道,冷氏伸手想要拉他,却被狠狠瞪了一眼:“都什么时候了?”
冷氏讪讪收了手。
“铭儿......他不过是经手了些陈旧的、需要汰换的兵甲,想着堆在库里也是生锈,不如……不如流转出去,换些银钱贴补……这算什么大事?定是有人见不得我们刘家好,见不得你风光,故意设局攀诬!”刘春气弱地道。
“贴补?”刘珍沉声开口,“二叔可知,神策军乃天子禁军,其军械甲胄,一弓一箭皆有定数,皆关乎宫禁安危、圣人安危!私自动用,已是重罪!
若只是汰换旧物,自有规制可循,何至于让右神策军的人直接拿了?又何至于惊动祖父,气得他老人家风疾发作?”
刘坤在一旁痛心疾首:“二弟,弟妹!事到如今,你们还要隐瞒吗?铭儿到底是不是手脚不干净,收了不该收的钱,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右衙说,他动的是管制之物,若不是看在他是刘家人的份上,早就法办了。还会等到现在?人都已经被羁押了,你们不说实话,若是贸然救人就是包庇袒护,罪上加罪!你们是想让咱们刘家全都下狱才甘心么?”
刘春被连番质问,终于扛不住压力,瘫软在椅子上,涕泪横流:“我……我也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啊!只听他前些日子喝酒时吹嘘,说……说搭上了一条财路,能弄到些汰换下来的旧军械……
哪有什么管制之物?我骂过他,让他安分守己,可他……他说上下都打点好了,大家都这么干,不会出事……呜呜……谁能想到......”
“管制之物?”刘绰的心猛地一沉,“是什么?弓弩?铠甲?还是……火药相关的东西?”
她立刻想到了自己掌握的火器技术,这是皇帝最敏感也最在意的领域。
若俱文珍的最终目的是对付自己,从火器下手无疑最有效果。
冷氏吓得一个激灵,哭都忘了哭:“不是火药!绝不是!铭儿哪有那个胆子!是……是几架废弃的床弩部件,还有一批禁用的强弓……说是……说是流到了京畿附近的豪强手里,用来……用来看家护院……那些账目都是伪造的,你二兄说,那上面的东西,他根本见都没见过!”
“看家护院需要用军国利器?”李德裕语气森寒,“二叔母,你可知私藏强弓劲弩,形同谋逆!更何况是从神策军中流出去的!”
刘谦跟杨恕共事大半年,最是知道内官们的手段,忧心忡忡道:“既然二兄真的违规倒卖过军械,卖的是什么已然不重要了......证据,俱文珍的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光是军械流向不明,可能威胁京畿安全这一条,就足够我们刘家喝一壶的了!
若他借题发挥,说二兄背后有人指使,利用职务之便,纵容意图不轨!碰了陛下的逆鳞,搞不好绰绰也得折进去!”
房间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明白刘谦话中的分量。
皇帝信任刘绰,但也忌惮她的能力和影响力。
如果她的家人卷入如此严重的军中弊案,尤其是涉及禁军军械流失,皇帝会怎么想?
他还会像之前那样信任刘绰吗?会不会怀疑刘家恃宠而骄,甚至有不臣之心?
李德裕眯起眼:“说吧,搜出来的账目上究竟写了什么?”
“这......”刘春犹豫着。
“二叔应该很清楚,即便你不说,我也能问出来,不过是费些时辰罢了!”李德裕冷冷道。
刘春咬了咬牙,“是硫磺和硝石......”
刘绰气得倒抽一口凉气,她手上可是有一座御赐硝石矿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俱文珍这一招确实毒辣。
刘谦说的对,证据恐怕早已被俱文珍安排得“天衣无缝”。
他不需要直接证明刘绰参与,只需要让皇帝产生怀疑,怀疑她的忠诚是否绝对可靠,这就足够了。
信任一旦出现裂痕,再想修复就难了。
最最关键的,如此设局究竟是俱文珍自己的意思还是皇帝授意的?